深夜,大牢中除了过道上有几盏油灯提供最低限度的照明外,牢房内的光线来源便只有从正对着栅门的那堵石墙顶部的气窗中,洒进的些许月光了。
此刻,整个大牢内的打鼾声、磨牙声此起彼伏。
而殷禹还没有入睡,独自背靠着墙,坐在这张勉强算是床的草褥子上,望着木栅外的那盏油灯出神。
自从他入狱以后,每到夜里他就容易失眠,反倒是白天牢房里比较吵闹的时候,才最容易入睡。
“五天了,加上路上的五天,今天刚好是第十天。”
殷禹心中默数着,如果一切计划不变的话,明天天一亮就该是那个狗官许文华和突厥人约定献城入侵原州的日子。
想到这里,他哪还有心思睡觉。
然而此刻他身陷囹圄,别说想救谁了,就是自保都已成问题,只能在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这几天来,殷禹不断地在脑中思考着一些事和人。
想得最多的自然是齐柔和齐老爹。
他们父女二人可以说是殷禹的救命恩人,也是他们让殷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如今突厥大军进犯在即,也不知道他们逃离了百泉县没有。
而第二个想到的则是袁十三。
那天殷禹当街被捕时,曾挣扎地在人群中找寻过他,盼望他能出手解围,却没想到对方早已经不见踪影。
一路上,两人相处的颇为融洽,殷禹自认为也能算是对方的半个朋友。没想到的是大难临头方见真心,这一点实在让他唏嘘不已。
再者想到的便是秦王李世民。
这几天来殷禹前前后后、反反复复把自己从破屋见到大胡子安修仁开始,到齐王府中计被诬陷入狱的整个经过想了又想,念了又念。
总算是想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关键问题。
譬如,对于突厥来犯的消息,大胡子安修仁必定是已经上报李世民,否则以他一个臣子身份又怎敢在李世民未发话前对自己动手,而李世民又默许了这一切行为呢?
同时李元吉对于突厥进犯的事情必然是毫不知情的,否则也不会让魏徵来套取消息。
换言之,李世民在得到这一紧急军情后并没有马上上报朝廷,而是隐瞒了下来。至于他为何这样做,殷禹想来想去答案只能是利益两个字。
想到这里,坐在草褥上的殷禹又是拳头一紧。
究竟是何利益他猜不出来。只不过以一州百姓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利益,这他娘还是书本上写的一代明君、千古一帝的李世民吗?
这一切都不得不让殷禹怀疑,是否自己的到来,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李世民也好,李建成、李元吉也罢,是否在这一时空里都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和自己曾经读过的历史已经没有丝毫关联?
殷禹忍不住轻叹口气,正愁肠百转、黯然神伤之际,忽然旁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转头一看,原来是皮六已经揉着睡眼靠墙坐了起来。
后者迷茫地张望一下四周,发现殷禹未睡后,便挪了过来坐到身边,打着哈欠道:“这么晚了殷兄弟怎么还不睡?”
自那日殷禹和他化敌为友后,两人的关系还算相处的融洽,偶尔能聊上几句。
只是还远没到交心的地步。因此,殷禹只好撒谎道:“刚有一只老鼠从身上爬过,把我吓醒了。”
皮六听罢忍不住哈哈一笑,笑声在静谧的大牢中显得格外清晰,吓得他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又学殷禹般背靠着墙,侧头望了望石墙顶部的气窗,默然数息后,又低声道:“我皮六是个粗人,说话直,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兄弟你。”
脸上露出一副十分真诚憨厚的笑容。
殷禹见他言辞闪烁,必有蹊跷,便直言道:“皮大哥有话尽管说吧。”
“那好!我看兄弟你长得仪表不凡,不像那种会偷鸡摸狗的人。被抓入狱是不是其中另有内情?”
皮六说完搓了搓手,神色有些尴尬。
殷禹心中暗笑,果然是猜对了。
但一来和皮六认识不过才短短几天,正所谓交浅言深,实在没有坦白的必要。二来,即便说出这些过往,他同为阶下囚又能帮得了自己什么忙呢?
于是,随口应付道:“人都有走窄了的时候,皮大哥未免太高看我了。”
说完,眼见皮六嘴唇翕动,似乎还要追问,干脆转移话题道:“皮大哥是犯了什么事情进来的?”
皮六闻言神情为之一愕,旋即面色阴沉下来,沉默了半晌,方吁一口气道:“乡里的里正趁我不在家时,几次三番地上门想欺负我妹子,我一气之下就把他宰了!”
“宰得好!”
殷禹忍不住一拍大腿,低声应和。
他自己本人绝非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只是在刹那间想起了齐柔,想着如果换了自己也必然会这样做。
因此自然能理解皮六会宰杀那名里正的举动,心中对他本人不禁多了一分敬重。
皮六却神色一黯,苦笑道:“杀人偿命,现在只等刑部复核再上报皇帝老儿批准,我这条命就要还给那畜生了。”
声音中既有无奈又有不甘。
殷禹被他的话语带动不禁联想到自身,现在身陷大牢又何尝不是前途茫茫、生死难料呢?
一下悲从中来,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只好岔开话题道:“那他们两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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