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狂奔,冲到翰林院寻找李学士。
问到他的吏舍,一脚把门踹开。
“学士,跟我走!”
他正枯坐桌前发呆。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走!”
他不紧不慢,轻轻转眸,眸子像两颗干巴皱皮的黑葡萄。
“去哪儿?”
“快点!跟我走!”
他拍掉我的手,轻轻摇头,“考核已过了,你我虽是师生,可也不当共处一室,快些出去吧。”
我急得直跺脚:“李犹笑!你的玉公主要回来了!”
他蹙眉:“玉公主……我曾经的母亲?”
“什么母亲!玉公主就是乐公主,乐公主就是玉公主!哎呀,我没空跟你解释了!再不走,玉公主就要被抱走了!”
他浑身一个战栗,但还反应不过来,犹犹豫豫的。
我扛住他的胳膊就飞跑起来,再由南往北,直穿内廷,紧咬着牙发动妖胎本能,撞开了昙园结界。
紫光笼罩之中,整座昙园如梦似幻。
打眼一瞧,我也愣住了。
一大群黑衣女子持刀带械,满布园中,严阵以待。
睃巡一圈,差不多有二十余人。
霎时间明白了,前段时间跟踪我的黑衣人根本不是一个,乃是轮班换岗。
为首的一拉面罩,攥紧了佩剑快步走来。一双眼睛鹰隼一般狠盯着我,“你来做什么!”
我认出了她,是墙头与我说话那个。
我自知不是对手,但也输人不输阵,与她顶上道:“小白兔要出生了,我这个做小姨的为什么不能来看看?”
我拉住李犹笑就往里进,又有一黑衣人前来阻挡。
不及理论,但闻竹帘之后发出声声惨叫,一声尖利过一声。
白姐姐临产阵痛,惨叫锥心。我下意识的惦起脚尖往里张望,这时薛园主端了一盆血水出来,哗啦泼进了花圃之中。
他见是我,又表情复杂的瞄了一眼李犹笑。
然后朝黑衣人摆摆手,“放他们进来吧,也算多俩帮手。”
我立马甩开黑衣人,掂住裙子蹿上楼梯。
薛园主抹着两手血,滴答着满脸热汗打量了一遍我俩,“李学士既然也来了,那就在外头负责端热水吧。乔乔随我进来。”
我拍拍李犹笑,对他点点头,然后跟着薛园主穿过层层竹帘,来在内室。
竹床上的白姐姐痛到全身扭曲,面色狰狞。
隔着帐子,就能看见她汗水裹着泪水湿透了全身。
两个稳婆正在床边忙碌,一个是人,一个是黄鼠狼婆婆,在桃核小镇时候见过一回。
白姐姐一看是我,遥遥向我伸着手。
我刚一握住,她的泪水就决了堤。
“乔妹妹,太疼了。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呀。”
我赶紧安慰,夸了八百遍小白兔会有多可爱,遭这一回罪就能提前退休了,比大多数人都要有福呢。万物对于疼痛本来就是健忘的,要不何以有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句话呢。
等生出来,就好了。
可是肚里的小白兔偏偏没有那么好生,先出的脚。
一见胎位不正,沉静的薛园主也按捺不住了,他慌张的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忙不迭的张望外头的护持法阵。又采集了大量灵草,于室内焚烧。
我加油打气,协助稳婆。
惨叫声一浪盖过一浪,听的人由起初的惊心到后来的麻木,可是小白兔还是不愿调整胎位,安稳降生。
薛园主流下了泪。疯子落泪,蚀骨之伤。
旋即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把我:“乔乔,你快去叫十三殿下过来!”
“叫他?叫他干什么呀?他会接生?”
“你别管了!叫来就是!”
我蹿出内室,来到园中,取出颈间小玉笛,用力吹响。
李枕过来的速度之快,好似是骑着阿盾过来的……
咚的一声撞开结界,看着到处晃悠的我们双手一摊,“怎么了?怎么都在地上乱蹦呀?哎嘿,李学士怎么连烧水的活都干上了?”
薛园主扛着李枕就往内室进,也不计较什么避嫌不避嫌了。
一撸他的袖子,大喊一句殿下得罪了,刀子噌的一下就割破了他的手指。
鲜血滴滴答答,滴在了白姐姐的肚皮上。
“你这!”李枕眯眼咧嘴,灵魂饱受疑问。
很快的,血居然渗了下去,被小白兔吸收了。
见状,薛园主欣然一笑,“妥了,妥了,有转机了。我本以为法阵足以,不成想,果真要元素齐备。”
元素齐备?
难道李枕也是其中一环?
他和玉公主也有什么渊源?
不及把话问出口,稳婆就高兴大呼,好了,好了,胎儿自己转身了!
薛园主把剩下的交给稳婆,带着我们两个出了产房。
可也就是在产房门口坐下,不住的回眸观望。
天还是微雨,朦朦胧胧的,前日红雨留下的痕迹还没有被冲刷干净。
黑衣人们抱着膀子,在廊下,在园中,在门口,不住的梭巡。一时握了握兵器,一时再长舒口气,每个人都焦灼等待着。
李学士给炉子添了几块炭,也放下蒲扇,与我们蜷在了一起。
几人相对无话。
正是因为想说的太多了,一时间反倒不知怎么开口了。
唯有李枕这个家伙懵懂懂,不知所以然,扑棱棱眼睫毛嘬着他的伤口,戳戳我,再戳戳他们两个。
“哎嘿嘿,这都是怎么了嘛!不就是个宫女生产,看把你们几个都急成什么样了!”
我们三个抬起眼睑,朝他翻了个白眼,又各自垂下头来继续静默。
他挠挠头,更不理解了。
又一戳薛园主:“喂,疯子,为何要取我的血来助产呀?”
薛园主又回望了一眼产房,撇撇嘴糊弄他道:“临时起意,医书上说童男的血有大用处。”
童男。
听见这个词,凝固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各个扑哧乱笑。
这时阿盾撒蹄从外头跑了进来:“殿下殿下,陛下急召你去紫宸殿议事。”
李枕点头,噘着嘴隔空对我来了个啵唧,一挤眼先走了。
而剩下的人,仍有等待。
细雨沙沙,洒在帘外,仿佛给灵草奇花们做着按摩。
白姐姐喝罢了一碗参汤有了力气,阵痛接着袭来,惨叫和着雨声,像是一段诡谲音乐,摄得人心胆俱颤。
波涛起伏,巨浪拍岸。
在一声刺耳哀鸣之后,传来了呜哇,呜哇的婴儿啼哭声。
泼天的喜悦难以尽述。
浑身的血液霎时活了!
所有人拔腿就往产房涌去,稳婆手中倒提的女婴是那么肥美鲜活!哎呀呀,这个词好像用的不太对,可确实是第一感受哇!
潮涌进来的黑衣人们噗噗嗵嗵跪了一地。
满屋都是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
各个取下面罩,眼中带泪。
激动不已的双手一拱,齐声高喊——属下恭迎主子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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