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96玉神子
数月之前，漱玉观。
“玉神子乃是一介散修，何德何能，竟然劳烦……”
这句话里，量词一定得用“介”，非如此不足以表现作为散修的卑微惶恐之意。语气中必须带着些颤抖，不如此不足以彰显对对面之人的尊崇与敬畏之心。
在玉神子对面的，不是真人，而是修道之人的阴神。
只是这人大概刚突破内景三重的境界，并不稳固，阴神就如无色烟气一般流动着，面容也看不仔细，唯一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是，阴神的双眸，红光闪烁，妖冶非凡，却是魔念深重。
这般姿态，要从内景境的修行开始说起。
内景境的修行，以蕴养神魂，分识化念，直至明晰神魂，阴神出窍为目标。
何为阴神，纯阴无阳之神魂罢了。
说到这里，又必须澄清一点，所谓阴阳，非一成不变之物。以人而论，天清地浊，人则负和气而生。神魂为阴，肉身为阳；女身为阴，男身为阳。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就算名为阴神，其中又有小阴阳可分。一种分法是，阴为魔念，阳为正念。
人皆有魔念，只是多为正念压制。举例来说，身在高楼向下望去，人皆有想跳下去的冲动，这种冲动就是魔念；但多数人不会跳下去，阻止他跳下去的就是正念。再举一例，人心中皆有违法作乱的恶念，当然多数人都不会真的这样去做，使其遵纪守法的，便是正念。
而在修士洗练神魂的过程中，各种意念在神魂之中不断翻涌，若是持心不正，一时不慎，便会被魔念控制，从而走火入魔，外在躯壳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但若阴神出窍，阴神自然有所显示。
玉神子散修出身，不过看过几册道术，机缘巧合下得了前人修至内景境的笔记，这才稍有所成。只是内景境的修行过于危险，那人也是走火入魔而死，他便停滞在内景一重，分识化念的境界，不敢再修炼下去。
因生得俊俏，玉神子本来便是以色侍人之辈，修为一有所成，立刻便在县中为所欲为，可惜很快便被玄宗门下的巡守使抓获。没想到的是，却有玄宗内门弟子的阴神悄悄放了他，更是传下一道以欲念为修行资源的法门。
“玉神子只是纤介之人，承蒙不弃，赐下修行妙法，一定尽心尽力，竭尽所能。”
在阴神指示下，玉神子又犯下几桩大案，这才被下发诛魔令，引来了范无隐。
因此，范无隐阴神进入漱玉观中静室，看到的竟是玉神子这色中饿鬼，对面玉体横陈，互相慰藉，自己却静静旁观，打坐练气。
范无隐心中惊愕，纵起剑光就把玉神子掳掠而回，其他女冠也毫无所觉。
玉神子乖巧地全程没有反抗，直至剑光落地，到了一间木屋中，连忙环视四周，恭敬施礼，面向范无隐颤声道：“玉神子乃是一介散修，何德何能，竟然劳烦中天直指范真人亲自来捉，这真是……”
对方认识自己，范无隐一脸理所当然，只是此人之谄媚，倒也出人意料。
“好了好了，我还不是什么真人。我只要你做一件事，做得好了，放了你也无妨。”
玉神子一愣：“您也要我帮忙做事？”
范无隐没有理会那个“也”字，指了指一旁的姬无命：“杀了他，我就放了你。”
“他？”玉神子目光古怪，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姬无命身穿白袍，袖口有环形纹路，也是玄宗门人。是要借刀杀人，还是要借石磨砺？
在他犹豫之际，范无隐又补充了一句：“你尽管出手，我也是今天才与他相识，不过一面之缘。”
话已至此，无论范无隐所说是真是假，玉神子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好，外面走着！”
两人来到屋外一处空地，相隔数丈站着。范无隐则躺在屋内，只靠灵识观战。
既已打定主意接下这场战斗，玉神子是全力以赴。率先从口中取出一枚法器抛在空中，发出阵阵蓝光，笼罩着自己，正是他的本命法器——癸水钟。
癸水乃是纯阴至弱之水，在天为雨露播布，润泽万物，在地为甘泉长流，滋生草木。癸水钟以癸水为名，自能裨益修行，在斗法护身上，也有不俗的效力。
“修士的手段层出不穷，法器、神通、道术、灵符、阵法，先虑败，后虑胜。”解说声夹杂着酒嗝从屋内传来。
玉神子又从袖中取出一条长绳，望空一抛，长绳便如长蛇一般，向前窜去。
“癸水歌诀中说，甲木参天权，雨露无奈何。乙木为花草，滴水不干渴。癸水利乙木，水灵根之人使用木属法器也有不俗的威力。”
玉神子一阵无语，也不敢打岔，只能努力催动自己的乱命绳绕了个方向，缠向姬无命的手腕。
施法掐诀乃至使用法器，都离不开手。对种火修士来说，被控制住手，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姬无命临危不乱，身形急退，从袖中抽出飞刀，并不脱手，而是握在手中，滚滚刀气卷向侧面而来的绳索。
“法器级数的飞刀，就算发出刀气，也会一击即碎，最多欺负一下体魄不坚的小妖。”
果不其然，乱命绳与刀气一撞，刀气四散，乱命绳却毫发无损，只是被击退了其中一段，其他部分仍在向前。
姬无命只能再退，这次刀气不只是飞向乱命绳，也有部分飞向一旁的玉神子。
玉神子连躲都不懒得躲，刀气撞击在癸水钟如水的波纹上，登时被水波化解为无形。
见状，玉神子心中大定，催动乱命绳继续向前，同时掐诀施法，不知是准备施展什么道术神通。
姬无命有些尴尬地挥洒刀气，虽然乱命绳一时半会近不得身，但自己也无法破解困局。
诚如范无隐所说，修士斗法的手段层出不穷，然而法器他没有，神通他没有，道术只学了一门金刀术和土墙术，威力还不如借助法器发出的刀气，灵符连见都没见过，阵法也没有学过，真是何其尴尬。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
一般而言，修士从服气境到种火三重，少说也是十年苦修，其间除了听课练气，还有不少时间用于积累善功，等到种火三重，身上法器谁没有个三两件，甚至是成体系的一攻一守一应变。
而他以武道炼神之资，转修仙道，积累的根基转化起来，修行起来，一日万里，却是失去了积累善功的时间。
像他这般，以极快速度冲刺到种火三重乃至内景境的，无不是有资源有背景，又岂会陷入他这样的尴尬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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