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了冤枉那头老牛了，它虽然没在路上等他却也没独自逃生，而是拉着车回了山谷，老鬼看到它回去马上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带了几个人沿路寻找这才接上头，跟他们回到营地，又累又饿的烦了一头栽倒在自己铺上一动都不想动了。
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却发现旭子他们都不在。
老鬼端来一盆饭递给他，“少将军派人传过话了，要回来的晚些”。
烦了点点头，闷头大吃。
认识了新朋友值得高兴，第一次与旭子他们分开却有些被抛弃的挫败，心情有些矛盾，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心思甩开继续专心干饭。
吃完饭后开始百无聊赖的转悠，人的习惯是很强大的，他早就习惯了跟弟兄们一起，现在冷不丁独处使他有些无所适从，眼看越来越晚，旭子他们依旧没回来，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他一嘀咕老鬼也有些没底了，起身道：“洒家去前面看看”。
老鬼离开烦了更坐不住了，想要去前面看看，刚离开后营却遇到了探头探脑的却注二人。
“那个……小军爷，那李山……”。
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烦了笑道：“李山与吐蕃贼人没有瓜葛，我正要去禀报少将军”。
二人一阵轻松，纷纷道：“没有就好，我等都是忠于大唐的……”。
烦了暗暗摇头，却注他们这些被征调来的人都是可怜虫罢了，他们没有大声说话的资格，只能随波逐流。
大唐也好，吐蕃也罢，还有许多曾来过的征服者，本质上其实区别不大，西域各族人要拿出家里的粮食和牛羊供养，还要拿起刀弓帮他们厮杀拼命，如果不服从，族群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却注不敢久待，说了几句话就心满意足的回去了，安西兵没有像杀条狗一样杀掉李山，而是让人去查看了，结果就是西古阳部不是奸细，这是个很不错的结果，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正漫无目的的走着，黑暗里传出一声大喝“什么人！口令！”。
烦了一惊，忙大声答道：“崇仁坊！”。
崇仁坊是长安的坊名，也是今晚的口令，按军法，三息之内如果不能回答正确口令便要直接放箭了。
黑暗中走出几个人来，竟是张三和几个士卒。
安西兵二营在山谷的驻扎自西向东分别是后营中军前军，除了前军在谷口，中军后营都是沿溪流的平坦地方驻扎，至于各族辅兵则在各营旁边随便找个地方露营。烦了摸着黑溜达不知不觉跑到中军来了。
忙拱手行礼，“三哥”。
“怎的摸着黑跑到这里来了？”，张三挥手让手下们继续去巡营，自己则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还示意烦了一起。
灯笼昏暗，被风吹的摇曳不定，二人一时沉默下来，烦了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个须发花白的老兵，轻声问道：“三哥，有事？”。
张三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问话愣了一下，干咳一声问道：“那个……李山回去了？”。
烦了答道：“回去了，没什么事，都是老实人”。
张三轻舒了口气，眼神依旧无意识的看着远处，又问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婆娘，有妹妹，有儿子……”。
张三点点头，良久才道：“是洒家错了……”。
烦了昨天就听说了他的事，看他悲苦的模样忍不住握住他手轻声道：“三哥，你没错”。
张三扭头看着烦了，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一双浓眉拧在一起颤声道：“烦了，二娃才十五岁就死了……”。
烦了站起身把张三用力搂在怀里，低声道：“三哥，死了好，死了就不用再受苦了……”。
张三呜咽道：“俺爹说老家在关中升平县张家集，门口有棵大柳树，阿翁是家里长子，阿翁临死的时候再三嘱咐，将来一定要回去……可俺张家没了后了……”。
一阵风吹过，摇曳的灯笼突然熄灭了，让一老一小两个男人的泪水隐藏在黑暗中。
烦了用力咬着嘴唇，张三却已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他原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前年死于阵中，二儿子张二娃前些天死于燕子关……
中年丧子，人世间之大不幸。这个可怜的老男人，失去了最后的亲人，也失去了唯一的希望，人间对他来说再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只剩下等待安西兵的宿命降临，他还活着，可他已经死了，因为他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这个男人脸上有明显的异族特征，也从没去过关中，可他却是真正的关中人……
安西兵是铁，是石头，他们从不软弱。张三重新敲打燧石点燃灯笼，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是那张粗糙的脸，完全看不出他刚才有没有哭过。
二人正沉默着，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将军回来了！”。
“有个兄弟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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