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默默起身，为这位“七少爷”让开位置。
沉默，本身即是一种回答。
纪柒似乎也并不在意，轻快地走了过去，坐下，接过老人的一碗馄饨，微笑间露出了两颗虎牙。
两人、一兽、一尸围绕着她，不加言辞。
“老常，多谢啦。”小姑娘吃东西时全然不像是大家闺秀的气质，仿佛饿了一整天似的，将食物一扫而光。放下碗筷，目光却又来到了张禄身上。
“顾凡，是我预定的跟班。”
张禄垂首，这种话后面，一般都是有个“但是”的。
“但既然是奶奶的决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纪柒急剧地叹了口气，对于张禄像块木头似的毫无反应很是失望。
很久没有活动筋骨，这次居然也没有机会。
“你是竹言带上来的？之前是个当兵的，对不对？”纪柒似乎对张禄了若指掌，“顾凡那家伙打不过你也属正常，只是我却少了个跑腿的小厮，你说该怎么办？”
“明日我当向竹言姑娘言明，愿为七公子鞍前马后。”张禄开口，原来她是为了这个。
“不、不对。”纪柒摆手，“你跟她说，要和她一样，在我六哥手下做事。”
张禄一愣。
“六哥的人就是我的人，”纪柒一叉腰，“你要是竹言带上来的，我能饶你？”
对于这里面的逻辑张禄懒得细想，虽然这位七公子横插了一脚，却并没有什么影响。
“哼……算了算了，今天本公子心情好，不与你计较那么多，”纪柒整了整衣服，却是要回去的样子，“不许和别人提起在这见过我，懂么？”
“在下明白。”张禄只当是纪府亦有宵禁的规矩，自然不会多嘴。
但按着她的说法，既然她与她六哥走的近，却是可以向竹言打探一二……
“你呆着，别跟过来！”眼见纪柒准备回府，张禄正欲护送一程，竟被纪柒喝住，一个人飞快地跑远了。
“七少爷不喜欢有人跟着，”常姓老人此刻才开了口，“你看，连她馋老朽的馄饨，我不也得在这边候着，不能靠近纪府么？”
“这倒是奇怪……”张禄嘀咕一句，“您既然对纪府动向也有所了解，可知她为何如此？”
老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禄。
“你以为老头子的情报都是谁传出来的？”
“你也快回去罢，我也总归是要赚钱的不是？夜市不是现在的你该去的地方。”老人开始收拾碗碟，那个小雯也将那写着“馄饨”的招牌收了起来，另换了一块黑字的牌子。
张禄顺着看去，上面却还是馄饨二字，只是下面的小字却换了。
“千钱一份”
“你这馄饨，到了夜市上就成金子做的了？”张禄只觉得好笑，亏他之前还自己说夜市上东西便宜。
“呵，后生，你还真说错了。”老人闻言冷笑。
“我这馄饨，金子都不换咧！”
小推车的轱辘声渐渐远去，张禄却愣在原地，咂着滋味。
这老头儿，到底什么来路？
极骸在张禄腿上蹭来蹭去，得意的很。它也能“听懂”言语，这次可算是赚大发了。
七碗，哎……张禄无言，早知道他也不该绷着面子了。
只是……他这馄饨究竟贵在何处？张禄想了一道，却是没明白其中的关节。
倒是眼看着极骸活跃了不少，但这家伙吃饱了一向如此，却做不得线索。
一夜无话，此间的作息与小九州差别却也不大，并未因灯火而有太多改变。
张禄刚洗漱完毕便听见脚步声，转头时正巧看到极骸窜了出去，直扑进来人的怀里。
“欸，这小家伙怎么一宿沉了这么多？”竹言纳闷地挠着极骸的肚子，后者几乎是真把自己当猫了，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晚上饿得紧，出去觅食了。”张禄笑着说道，对于竹言，他没什么可隐瞒的。
“哦，怪不得连院门也不锁。”竹言斜了张禄一眼，“以后丢了东西，可别找我来寻。”
说罢将极骸放下，却取出一个包裹，随手向张禄丢了过去：“给，里面是外府仆役的衣服，速去换了来，好随我进府。”
张禄走入屋内，展开看时，却是一套紫色的短打衣衫，与竹言的那身制式相同，只是男女有别。
“纪府分为内府外府，以衣着颜色区别。外府的相对自由些，虽然不能接触很多事务，但你日后若是发达了想去外面游历，也可花钱赎身。内府的多是亲信，或是世代为纪府做活的，却是要一辈子在这里的。”不一会儿，见到张禄出来，竹言便为他讲解其间区别。
“姑娘是世代在此的？”
“我？我不太一样，”竹言随意扫了一眼周围，“我只是需要这么个身份。”
“我才通幽境，到处乱跑什么？来吧，带上顾凡的那份什么指玄经，我带你去书库。”
这一次竹言却并未走昨日的正门，带着张禄穿过几条巷子，转到了纪府后面，隔着一道高墙，张禄仰望着那雕梁画栋的楼阁，暗自咋舌。
前世倒也有这般的古迹，但要么年久失修，要么后世重建，却不比眼前的这般。
它是“活着的”。
“姑娘来了。”门口的两名门卫早被知会过，眼见张禄两人走来，也不必查验身份，径直让两人进去了。
他们也不过是窥玄境的修为，真是有人假扮，也难怪罪到他们头上。何况这里是纪府，谁有这个胆子？
书库中那位管事正坐在柜台后面，虽然同样是一身青衣，却多了些点缀的装饰。奈何姿色不比竹言，多加了些许装扮也实在是难以追平。
“那本残篇呢？我看看。”见他们进门，管事放下手中的书本，坐正了身子。
张禄讲那几页金纸递了过去，却见管事掌中发出一团柔和的白光，笼罩在上面，本人却阖上眼皮，似是在品味着什么。
“确是太素道统无疑。可惜咱们库里却没有与这位无疆道人相符的资料，只有一位叫周无疆的先贤，却是修行的太始一脉。故此也这里没有这指玄经后面的篇章。”
管事摆手，桌面上的金纸自行飘起，飞翔那一排排的书架，竟是自己给自己归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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