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扫了，我和孙子天天扫地，哪来那么多的土……你就是瞎干净……”
李婶气得也不扫了。
整天干着伺候人的活儿，累死累活的不说，还感觉低人一等似的，这个活儿除了拿钱多，没有一点儿好处。
“不干啦！”李婶对李大嘴说明白了，“我跟你说，以后我不干了。”
李大嘴还挺意外，“怎么回事儿？”
“老太太要不行了！人都没了，我伺候鬼去呀？”李婶把龚家老太太昏迷不醒的事儿，告诉了李大嘴。
李大嘴是桃叶儿集的村长，一听说龚家老太太不行了，就想着是不是得通知村里的人，过去瞧瞧。
李婶说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可那两个小混蛋，一个比一个犟，我说的是正理，该给老太太早换衣服，棺材也该早准备下，结果，他们俩都冲我吹胡子瞪眼睛！”
李大嘴看媳妇是真被气着了。
“行啦……你也别跟两个小孩子生气了……现在他们也是六神无主呢……家里大人都没了，孩子没办过事儿，懂什么呀，家里连续没了两个亲人，他们心里头也难受，这个白事儿，还得靠老乡亲帮着办……”
李婶这个脾气，说出来也就不憋气了。
其实她是个热心肠，要不然，当初于之野也不会想要她来帮忙照顾老太太。
李婶和李大叔两个商议了一下。
“先去通知乡亲们吧……龚老先生家的事儿，谁家不也得过去帮一把手……”
再说，唐乐意这边。
姥姥已经昏迷两天了。
一开始还有微弱的脉搏，也渐渐时有时无……
唐乐意支撑了两天，终于支撑不住了。
于之野劝她睡觉，但她不敢闭上眼睛，就那么一直守在炕边上，手握着那只还有一丝温度的手。
四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眼皮支持不住，终于还是拉了下来。
于之野端了一碗粥，想让她喝点儿营养粥，怕她熬不住。
一挑帘子，从外屋进来，目光落在唐乐意身上。
她的身子软软地，蜷缩在黄莹身边，一只手支撑着自己的头，一只手握着黄莹的手。
他一走进这个房间，便放轻了脚步。
走到唐乐意旁边，侧着身子，看她。
唐乐意终于闭和了双眼，长长的眼睫毛，覆盖在眼下，嘴巴微微张着，还在蹙着眉，两条倔强的眉毛，呈现八字的形态，是她在临睡着之前，一直强撑着，挑眉拉起疲惫的眼皮。
于之野将手里的碗放到一边。
比起喝营养粥，让她睡一觉才是最重要的。
他伸手想要抱起她，让她睡得舒服点儿，但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只要一个微小的动静儿，本来就睡不踏实的唐乐意，就会惊醒。
以唐乐意的倔脾气，他是不敢和她犟的。
但他心里知道，唐乐意此时是无比恐惧，无比脆弱的，她需要的是他的陪伴。
于之野搬了那只藤椅放在唐乐意的小凳子后面。
他弯下腰，整个人将唐乐意拥抱进怀里，然后他也坐进了躺椅之中。
这个动作很轻，但还是不出意料地惊动了浅睡的唐乐意。
果然，她浑身一颤，手下用力握紧，眼皮向上撑起……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状态……
“我在这儿……我陪你……有我在，你放心……交给我……”于之野的声音，温柔地在她耳边诉说着。
她和手里握着姥姥的手，而她的手，被于之野握住，“交给我……”
轻柔的语调，加上怀抱的温柔，唐乐意的一只手被于之野握在手心里。
唐乐意不再勉强自己，睁开眼睛，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紧握的力量。
那是让她安心的力量。
唐乐意闭着眼睛，感受着姥姥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于之野会帮她握紧。
……
于之野抱着唐乐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除了那只手掌紧紧握着，身体其他地方都放松下来。
时间仿佛在此时静止。
时空转变着，在现实和虚幻之间，无数条同频地波，联系在他们之间。
黄莹的身体化作一些光点，在旋转向前转动的时空中，渐渐消失。
而唐乐意和于之野两个人，却渐渐融为一体。
……
意识空间内，唐乐意意识到了永恒的消失。
抓住那些星光般的光点，想要留住一点儿记忆。
唐乐意的眼角流出泪来，低头看向手心，手心里什么都没有了。
在无垠地时空中，人类是无比渺小的存在。
他们会死亡，意识会消失，最后湮灭成虚无。
……
于之野感觉到躺在他胸口上的唐乐意，她脸颊贴着他的那一片衣服，湿了。
而且那片湿的地方，还在有不断的泪水，顺着唐乐意的脸，不断染到他身上。
于之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拥抱着她，长腿伸长了在藤椅下面，脚跟点着地面，让躺椅像一只摇篮一样，轻轻摇晃起来。
……
姥姥走得很安详。
“乐意，姥姥要走了，你放开姥姥的手……让她去和师父见面吧……”
在于之野劝说下，唐乐意放开了姥姥的手。
“我们给姥姥换上那件新衣服吧……”于之野提议道。
唐乐意点点头，“我去拿……”
她想着姥姥带着她，一起给于之野的娘换衣服的情景，这些事终究还是要她来做。
姥姥的身体还是柔软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唐乐意给她擦了脸，换了衣服。
对她姥姥说：“你看，真漂亮……”
虽然，姥姥不能回应她，但于之野可以回应她，“嗯。好看。”
唐乐意哭过之后，没有在大哭，按部就班地，给姥姥换了衣服，还找出来白色的贴子，拿起笔，写讣告。
她刚拿起笔，门口已经走进来一大群人。
唐乐意站起来，迎出去。
前头的几个人，她都认识。
李婶和李大叔还有唐劲松和唐劲杨，后边是桃叶儿集的村民。
“乐意！你姥姥她怎么样了？”
李大叔看着唐乐意眼圈红红的，但并没有太悲伤的模样，便以为龚家老太太还在。
他们这些人还来得及见老太太的最后一面。
“姥姥走了。”唐乐意平静地回答。
李大叔脸色一变。
他旁边的李婶，听到老太太走了，当下便捂着眼，落下泪来，“老太太啊……你走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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