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竹千代。”
顾桓将手伸向室内的火塘，等到恢复知觉之后，立刻就退得远远的。
冬天里骑马，可以把手放进裤裆里取暖。
假如习惯了天一冷就点起温暖的火堆，人会变得软弱。
“或许我们此生再也无缘相见，我想要送你一件礼物做纪念。你可以尽管提，只要是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顾桓笑着指向岩室阿雪。
“你要是喜欢她，我就去为你提婚。”
阿雪瞪信长一眼之后，就红着脸逃跑了。
三之助和德千代眼中都冒出兴奋的光。
因为有信长殿下和平手政秀的保护，竹千代才能够活到今天。
这两年间，信长殿下带着三河弟弟四处玩耍，参加过许多有趣的祭典。
信长大人说要赠送临别前的礼物，就一定会给。
无论多么珍贵的东西，他都不会拒绝的。
“我想要一匹马。”
已经六岁的竹千代已经能够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因为常常和顾桓玩的缘故，他的头脑也比一般的孩子要灵活。
“那你一会儿跟我去马厩里随便挑一匹就是。只是你要小心，千万不要被马给踏死。”
“我想要你经常骑的那一匹。”
“嘶——”顾桓有些心疼，“竹千代，你很懂马啊！”
“我不懂。”
“不懂你怎么知道，我经常骑的就是最好的呢。我织田信长喜欢事事与人不同，你就不怕我挑的马是游春用的母马？”
竹千代狡黠地笑道：“既然你能骑得好，那我也能骑得好。”
“臭小子，你凭什么和我比。你想要追上我，一百年都不够。”
话说完，顾桓就当先跑了出去。
三之助还有些发愣，德千代和竹千代却紧跟站起身来，也跑到了外边。
顾桓已经连钱苇毛马当成礼物，他在马厩里随意牵了一匹黑马。
“上马！看谁先到蟹江川的边上。”
在德千代的帮助下，竹千代如愿以偿地跨上马背。
“预备，开始！”
顾桓看到竹千代坐稳身子，抓牢缰绳之后，立刻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
连钱苇毛马甩开四蹄，朝外边冲了出去。
“身子伏低！”
顾桓骑着马跟在竹千代身后，两人之间只有一臂的距离。
假如竹千代要栽下马，顾桓随时能够把他捞起来。
前往蟹江川的路只有一条，也不必担心竹千代会突然拐到别的路上去。
唯独有一点不好的是，连钱苇毛马似乎产生了与黑马比较的心思。
顾桓连连挥鞭，但是仍然落后竹千代半个马头。
“我要赢了。”
迎面而来的寒风让人耳朵和双手都在发痛，竹千代原本如玩偶般白净的脸蛋也冻得发红。
不过尽管这样，竹千代仍然咬紧牙关，转头向信长露出笑容。
这并不是在嘲讽，而是他在证明向信长自己的价值。
寄居热田的这段时间里，所有的仆从都会在私下里提醒竹千代，千万要讨好信长殿下。
而想要获得信长的喜爱，就必须要表现出超过同龄人的一面。
织田信长喜欢和一个七岁的天才玩耍，而不是七岁的孩童。
竹千代私下里练习骑马的时候，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侍从们没有上来将他扶起，而是站在一旁。
“加油，竹千代少爷！”
“要拿出三河人的骨气，不要害怕疼痛！”
“如果在信长殿下面前也哭出来的话，可能会失去性命！”
后来信长问起竹千代的脚为何跛了，三之助和德千代都说是爬树的时候摔的。
“驾！驾！驾！”
顾桓手上的鞭子加了几分力道，黑马这才越过了连钱苇毛马，跑到前面去。
终于，在黄昏落日之时，他们两人来到蟹江川的堤岸上。
坡脚下是一个有三十户人家的村子。
百姓们在房屋周围种满了树木，这样一来，冬天就不用跑到外边去砍柴了。
顾桓跑在最前面，他把马系到了一棵柳树上。
一回头，竹千代也跟着过来。
他也学着信长的样子，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虚岁只有七岁的竹千代的手脚都不够长，能够沿着马鞍一点点滑下来都已是十分大胆。
想要一跃而就，当然会狠狠地摔上一跤。
“手腕有没有崴到？”
竹千代毫不在意的抖抖双手道：“没什么。”
“哈哈哈哈，好！真是一个男子汉。”
顾桓越看越觉得这个弟弟有意思，当然也就越发不舍。
他领着竹千代来到河边。
这里已经结了一层冰，没有多厚，但是人可以直接站在上面行走。
“竹千代，我问你一个问题。”
说话的时候，信长殿下的目光一直在地面的石头上。
“哥哥请问。”
咚！嘎啦啦啦！
信长殿下用挑出来的巨石砸向河面，竹千代的面皮跟着跳动了一下。
被补上几下之后，完全冰封的河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大洞。
咔！咔！咔！咔！
是信长公子在用稍微小一些石头敲打冰窟窿周围的棱角。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将水桶大小的洞口扩大到半米见方。
“假如你现在就是三河的领主，在刚刚的战斗中，你的部队已经全军覆没。”
“你只身独马逃到了一条河边。”
“那条河就像现在这样，湍急的河水里混着冰凌。不管你怎样抽打，马儿都不肯踏进去。”
“你的身后就是难以计数的追兵。他们不见到你的尸首，永远不会停下。”
“敌人的大将是一个比黑熊还要难缠的家伙，你绝对不可能打得过。”
“你是选择回头一战，还是跳水逃生呢？”
竹千代站在原地，直直地盯着飘满了冰块的河水。
顾桓知道这是竹千代正在思考，所以并不着急，就在一旁静静等待。
这是他对我的最终考验，竹千代心想。
我若是选择跳河逃跑，一定会被他看不起，认为是没有气魄。
连冬天的冰水都敢跳，为什么没有胆子回头决死呢。
【逃跑…没有气魄…决死。】
“我选择和敌方大将一战。即便是死，我也要像真正的大将一样死去。”
“你很了不起啊，竹千代。简直和平敦盛一样英勇。”
在竹千代的注视中，顾桓脱下了自己的上衣。
现在已经是冬天。日暮时分，呼啸的北风还在增强。
只是站在河岸边上，身着冬衣的竹千代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我既不想和敌人决战，也不敢主动跳进水里。”
“如果非要让我选择一项，我肯定会跳河逃跑。所以我现在来到这里，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做演练。”
说完，顾桓就直接跳了进去。
……
“信长殿下，请用茶。”
加藤图书助的妻子端着茶走进屋来，却只看到三之助和德千代。
“请问信长殿下在哪里？”
“他和竹千代出去玩了，可能又要深夜才能回来。”
德千代笑着伸手去接，却没能拿到。
在听到信长殿下不在后，她就念叨着“叔母也无能为力”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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