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辅臣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场景。
杨家场大战，清军溃败，战事平定之后，王辅臣前去拜见都统制李定国。
半身鲜血，一脸笑容，一手执刀，一手扶旗，端坐马上。
亲卫满脸杀气，伴随左右，背景是酣畅淋漓之后的血肉战场。
看到王辅臣，李定国高呼一声：“辅臣之功，当为第一！”
说罢，还刀入鞘，跳下马来，将帅旗奉与亲卫，作出要亲自迎接的架势。
王辅臣顿时慌了，离得老远便单膝跪地，连称不敢。
他看得出来先行作战的第十九镇、第二十六镇的大概折损情况，即使心中有所求，也不会让李定国作出如此礼贤下士的模样。
做了是做了，但是面子上要谦虚。
李嗣兴看到王辅臣率队跪地行礼，身形一动就要上前，被李定国伸手拦住，依旧满脸笑容：“辅臣来的正好，再晚半刻，就难说咯。”
王辅臣背上浮出一大片冷汗，嘴上却是不敢居功，要请罪的架势。
李定国上前扶起王辅臣，把臂同行，指了指正在收拾战场善后的周军，朗声说道：“你救了他们！”
方圆数里的战场，满是人的尸体，马的尸体，鲜血浸透了土地，走到哪里都会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十分不舒服。
王辅臣本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面对如此场景，口内竟然有些干了。
“不知葛诸哈……”
心里有些不安。
“葛诸哈啊，在那里！”
李定国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王辅臣看了半天，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
“别找了，那片都是……”
韩天赐没好气地说道，心想居然被这么一个人给算计了。
王辅臣这才反应过来，骑兵过后，是个人倒下，都不能有全尸了。
哪怕是昔日的西安将军葛诸哈，也是如此。
“陕西八旗全军覆没？”
王辅臣不太确定，再次询问。
“冲向我军的，都在那里了，至于其他，那就不知道了。”
李定国说完，仿佛别有深意，看了王辅臣一眼。
“辅臣此次大功，我必向殿下请功。不过当下嘛，休整之后，还得仰仗辅臣才是。”
李定国说话越发客气了。
王辅臣有些尴尬，心里有鬼，却也是没办法，你要功劳功劳给你，那你就得继续办事，而且还得办成，办的漂亮。
“请都统制军令。”
王辅臣心里想着，话接的毫不犹豫。
“所部还有战力几何？”
“一万三千人。”
“大军就地休整一日，明日你部向西，攻宁夏卫，收复后留一协驻守，向南攻平凉府。”
“第十九镇损失过半，将暂时留守绥德、榆林等地，等待西安支援。”
“你部开拔之后，第二十六镇也会开拔向西，攻庆阳府，***凉府。”
“我会下令，在凤翔的第十四镇向北攻击平凉，三路大军争取在固原会合。”
“要快！”
“陕甘之地，必须到手！明白吗？”
李定国大概解释了一下自己微调后的计划，说与王辅臣听。
王辅臣一边听着，一边计算手里的兵力，最终还是点了头，表示明白。
他不敢抗命，尤其是葛诸哈死后，更不敢。
做小动作争功劳、争地位，顶多算是内部矛盾，若是不听军令，直接斩了，以李定国的地位，周军的规距，也不算什么大事。
更何况，此次消灭4万清军精锐之后，他不觉得陕甘之地还有多少抵抗的勇气。
自从满蒙一家之后，长城上原先的大明九边，便不再是如往常一样的军事重镇了，有兵，几次抽掉之后，也是有限。
就像李定国的目标，平凉府，最后的陕甘绿营精锐，几乎都在那个地方了。
至于宁夏卫，环境恶劣，风沙遍地，招降不是难事。
只是留谁驻守，对于他倒是个问题。
他的下面，都是原先的心腹，苦寒之地，哪里比得上西安。
稍有不慎，便是离心离德。
王辅臣嘴里有些发苦，却也没什么办法，这是阳谋，就算说到殿下那里，也是一个结果。
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地盘，塞外还有蒙古人，这城池总得有人驻守不是？
第十九镇，李定国的亲儿子当统制，不一样一杆子干到榆林去了？
大公无私之下，王辅臣再精明，也没办法。
除了同意，还是同意。
李定国满意地笑了，派出信使向南报捷，同时传递军令，要求第十四镇袁宗第向北攻平凉府，要求陕西提督刘体纯派人向北接收各城，陕西巡抚黄宗羲派出官员，推行大周新政，请求帅府派员招募新兵，补充各镇。
杨家场决战，只用了一日，战后处理却用了一周。
第二天，王辅臣就率领第二十五镇先走了。
第三天，韩天赐率领第二十六镇还有战力的万人，去了庆阳府，李定国随行。
一直到第七日，李嗣兴、徐天佑才在董无畏的配合下，完整得接受了绥德、米脂、榆林、府谷、吴堡、葭州各处，正式宣告了大周在陕北的立足，向东对峙山西，向北防御草原。
董无畏原先的万余清军，只剩下3000人囫囵个儿，剩下的伤兵还有2000多，都躺在了大周的伤兵营里，只能暂时作为辅军使用。
杨家场大战清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出，袁宗第摩拳擦掌，在接到命令的当天，便向刘体纯接了一协辅军，兵分两路，一路万人袁宗第亲自率领，从凤翔向北，攻向平凉，一路由党守素率领，径直向西，攻进了巩昌府。
刘体纯提前征调的汉中守备军起了作用，接替了第十四镇出击后的守备任务。
李来亨有些不放心，亲自到凤翔坐镇。
“这帮人，一个个想立功都想疯了……”
话虽这么说，李来亨却不是很担心。
想当初，大顺还在的时候，打甘肃之地，都没费多大功夫，满清到时，更是望风而降，大周兵强马壮，没理由失败。
越是向西，军队越依赖后勤，李来亨倒是不担心党守素贪功冒进。
李定国的战略很好，第一步也完成的很棒，只是一场意外的杨家场大战，葛诸哈以身为饵设伏，使得原先依靠三镇横扫陕甘的目标，变得艰难。
尤其是千里之外的兰州。
所以，才有了第十四镇提前发动，三路攻平凉的弥补性安排。
若非兵力实在铺不开，另开一镇攻兰州，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够强，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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