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这个表情,是觉得我不应该活着吗?”
面对景渠十足戒备而又疑惑的神情,于柏谷咧嘴一笑,神情十分的异常。
他的眼中,几乎满是血丝,脚上的靴子,也满是尘土,污浊不堪。
身上,还残留着草叶,前襟湿漉漉的,看上去像是翻山涉水,一路苦行。
“于家能有你这样的公子,真是令人惋惜。”
“我一直以为于家的聪明人就只有令尊,没想到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够无情,也够果断,我不如你。”
景渠也缓缓面对着于柏谷坐了下来,双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十分罕见的紧张起来。
当初,是于柏谷找到了他,那时候他景渠还是个落魄书生。
于柏谷希望他能为于家做事,好处就是安排他进府衙做事,并且给他买下这座小院,供他家人生活。
穷困潦倒的景渠,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为了家人,他才不管是给谁做事。
两人合作几年下来,互相也算是了解对方。
于柏谷从不逼迫景渠做事,景渠也投桃报李,帮于家在府衙官仓的账册上做手脚。
这些年来,平湖没有一粒粮食是实打实的进入嘉兴府官仓。
本应上缴的钱粮税赋,全部进了于家的口袋。
这都是景渠帮于家造假遮掩的,甚至连陶明都不知道多少内情。
“你说你的底线是不杀人,我从不逼你。”
“是。”
“我给你安家,处处照顾,你我从不是简单的主从情谊,可对?”
“对。”
“家中想将你灭口,我阻拦了,只是无能为力。”
“我知道。”
于柏谷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景渠的眼睛。
景渠也毫不避让的与其对视。
“那为什么把真的账册交给了朝廷?如果他们没有那本账册,就算有韩琪的证词,也没法动手的。”
“其实有没有那本账册,都不重要,你应当心中明白的。”
于柏谷目光一闪,不禁苦笑起来。
他自然想的明白,当时运往苏松的银米早已无法追查。
运输的盐兵全被清军杀死,无人生还,知道此事的外人只有景渠与韩琪。
只要这两人不说,光靠那本账册,朝廷查什么?
他们统一口径,就说是当时运往苏松支援,后面就失去了消息,如此一来,朝廷也无从对证。
“是韩琪对不起于家,并不是我景渠。”
“我的账册中,只是如实记录了银米被运往苏松北上,仅此而已。”
“仅凭韩琪空口之言,曾樱等人便直接动手,甚至没有给你于家辩驳的机会,你还不明白吗?”
“我进城时,听说新来了个巡抚,叫钱谦益。”
景渠的话,令于柏谷收起了笑容,目光变得冷淡起来。
于家,不过是倒霉的那只鸡罢了。
潘家、邹家、范家听说都被判了徒三千里,发往两广琼州之地。
于柏谷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脑中一片混乱虚无。
“你挽救不了于家。”
“于家之死,罪在通敌。”
景渠知道,当时他杀于英泰的时候,于柏谷离得那么近却没有阻拦,是因为他想立刻以长子身份接手于家,然后想办法挽救于家。
主动向朝廷认罪,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推到于英泰身上,如此一来,或许能有条活路,就算是流放三千里,那也比满门抄斩好。
只是,于柏谷没有料到,自己的弟弟们,竟然是那样的固执与愚蠢。
于是,他也只能选择独善其身,先走为妙。
“我还能活吗?”于柏谷叹息一声,问道。
景渠沉默起来,巳时风起,两人风中对坐,相顾无言。
院中的出墙之树,上面的叶子已经凋敝零落。
小方桌上,一层尘土,景渠伸出手指,在上面写了起来,可忽然写到一半,便整个人瞬间石化。
于柏谷一愣,皱起了眉头,抬起头,在院中张望了起来。
安静,太安静了,景渠的妻儿呢?
景渠的妻儿应当也是在的,可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二人方才一直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不对劲。
景渠慢慢站起身子,缓缓回过头去,看向了那间正房。
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恐惧,开始在心中滋生。
紧闭的房门内,没有一丝声响传来,让景渠心慌到了极点。
就在景渠一点一点向着房门蹑手蹑脚的靠近之时,房门忽然自己打开了。
景渠和于柏谷顿时一愣,只见里面走出一人,身上竟然穿着青色官袍。
在他身后,景渠的儿子满脸开心地一手抓着糖葫芦,一手抓着官员的袍襟。
景渠的妻子也在门内晃了一下脑袋,冲着景渠微微一笑,这才让景渠放下心来。
“严大人......”
“冒昧打扰,多有得罪。”
严起恒摸了摸孩子脑袋,笑着对景渠说道。
于柏谷开始悄悄朝着院门处退去。
“于公子留步!”
严起恒发觉了准备溜走的于柏谷,出声喊道。
于柏谷吓了一跳,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表情凶狠起来。
他是辰时中潜入景渠家中的,在景渠进入之前,再无人进入。
也就是说,面前这官员,比他来的更早!
这家伙同样料到了景渠会返回家中,所以才会提前在此蹲守。
而且在他进入院子后,这姓严的官员也没有露面,他是多么笃定景渠就一定会回来啊。
“于公子,本官没有恶意。”
“不知咱们可否坐下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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