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无锡主街之上,已经是张灯结彩,美轮美奂。
无锡城中河上,画舫彩舸,歌儿舞女,妙音不绝。
两人一时走神,此情此景,皆误以为重临秦淮之夜。
这时,走过一对眷侣,相依相偎,说说笑笑,游览着无锡城的流光溢彩。
吴伟业揽起卞赛的臂弯,相视一笑,情深深几许,尽在不言中。
楼头檐下,挂着画彩灯笼,一路行去,颇有身处盛世之感。
街上,人流不息,戌时,夜空中,绽放了焰火,是无锡百姓因官府布告而喜极庆贺。
经历了战乱,无论贫富,人们似乎都很珍惜这良辰美景。
吴伟业心中感叹不已,若不是潞王雄才大略,力挽狂澜,今日,又岂能见到这般景象。
恐怕,到那时,楼头檐下,挂的不是灯笼,而是人头。
吴伟业行至一处钱庄,正准备入内,用身上的银锭换些碎银,以便花销。
刚要进门,就见迎面走出一人,只一眼,便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那人也瞥了一眼吴伟业,便擦肩而过。
吴伟业回头追望,凝眉沉思。
“吴郎,发生何事?”
“那人颇为面熟,突然想不起来。”
“可是南都故人?”
卞赛一言,吴伟业顿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来了!
阮大铖!
阉党阮大铖!
崇祯八年,流贼入徽,阮大铖避祸南京,广召勇士,当时复社正兴,复社名士憎恶其小人所为,联署《留都防乱公揭》驱赶阮大铖。
文曰:其恶愈甚,其焰愈张,歌儿舞女充溢后庭,广厦高轩照耀街衢,日与南北在案诸逆交通不绝,恐吓多端。
吴伟业当时也曾在这份《留都防乱公揭》上署名。
他曾在南京见过阮大铖几面,对其印象深刻,所以时隔多年,依然识得其样貌。
尽管阮大铖已经苍老许多,但还是被吴伟业认出。
前番潞王殿下诛了马士英,阮大铖逃遁,没想到竟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这阉党余孽,来无锡作甚?
吴伟业顿时心中警惕起来,据他所知,马士英与阮大铖早已与清廷有所往来。
阮大铖出现在无锡,必有所图。
于是他匆匆换了碎银,带着卞赛下榻在了一处客栈。
安顿好卞赛,他只身夜出,急匆匆赶往无锡县衙。
此时,已经戌时中,无锡县衙依旧府门大开,一片通明。
公堂之上,知县冯厚敦正在灯下批阅着公文。
忽有衙役来报,说是有自称吴伟业者求见。
冯厚敦自是知晓吴梅村之名,于是便匆匆起身,亲自前往相迎。
吴伟业站在门前,见一身穿公服的知县匆匆走来,不禁心中感叹,有此等勤政的百里侯,难怪这无锡如此迅速地恢复了繁华。
“在下吴梅村,深夜叨扰百里侯,实在抱歉。”
“下官冯厚敦,拜见吴主事!”
冯厚敦知道吴伟业是当今的礼部主事,因为礼部常有公文下发,上面署名,就有吴伟业的名字。
再加上江南之地,吴梅村之名,早已人尽皆知。
“今夜是论私不论公,冯知县不必如此。”
“那冯某便称一声梅村兄了。”
“自无不可!”
“梅村兄,入内说话,请!”
冯厚敦将吴伟业请到了公堂之内,又吩咐杂役上了茶水。
吴伟业见公案之上,公文堆叠,便知无锡庶务繁忙。
冯厚敦坐在了吴伟业对面,摘下了乌纱帽,放在了手边的案几之上。
堂中灯火明亮,这时,吴伟业才看见了冯厚敦那满头白发。
吴伟业顿时一愣,这冯厚敦的面容,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竟然满头没有一根黑发。
“冯兄,你这白发......”
“嗨!这是守江阴时,急火攻心,大病不起,以致一夜白头。”
“原来如此,江阴惨烈,吴某实难想象,冯兄高风亮节,某深感钦佩。”
“此皆赖江阴军民同心死义,冯某何足道哉。”
潞王曾下令在江阴筹建英烈祠,以祭奠江阴死难军民,这件事,礼部也是有所参与,故而吴伟业在文档之上略有所知。
今夜见冯厚敦这三千白发,当时之艰难,可见一斑。
两人闲话稍叙,吴伟业便说明了来意。
听到阮大铖出现在无锡,冯厚敦惊讶不已,当即面沉如水。
正当吴伟业提醒他多加关注之时,冯厚敦忽然想起了数日前,县中快班捕头率队往高桥缉盗,回报之时,曾提起过高桥士子近日来屡屡云集聚会,扬言要北上参加科举,博取功名。
当时缉盗之案颇大,冯厚敦并未重视这一消息,只当是这些士子酒后狂言,空谈戏言。
毕竟当时的士人,多好清谈。
但现在,冯厚敦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想到这里,冯厚敦突然惊愕起身,急急回到了公案之前,一通翻找,找出了一封公文。
这是绍兴府与嘉兴府联名签署的一封公文,上面是通报了上月绍兴与嘉兴的人口失踪报官详目,并请无锡协查。
因为无锡控扼运河与太湖,乃交通枢纽,所以这两府向无锡发来了协查公文。
本来这样的公文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人口失踪这种事,实在是多如牛毛,尤其在这新收失地,更是海量。
通畅都是将名目下发给各班捕快,张贴寻人告示,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有办法。
但冯厚敦向来事必躬亲,所以他看过这份失踪名录。
现在再看,冯厚敦发现了这份公文上的失踪人名,大为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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