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庆良径直走入了公堂,坐在了公案之前。
他的佐吏昂首挺胸地站在了楼庆良的侧后方。
麾下的书吏则摊开笔墨,坐在了侧边的书案前。
四名壮实的仆役也列于堂中,气势汹汹。
程璧一看,这怎么像是要升堂似的,心中更是紧张不已。
好在这时,知县冯厚敦闻讯赶来。
一进公堂,冯厚敦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威慑之意。
他却是面不改色,入内见礼。
“下官无锡知县冯厚敦,拜见楼主事!”
“冯知县请起。”
冯厚敦起身,站在堂中,心中在猜测着楼庆良的来意。
这时,他瞥见了一旁的书吏提笔,正在记录着方才的对话。
见状,冯厚敦心中咯噔一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冯知县,吏部岁末察官,依考成法,无锡县去岁腊月计划完成大小庶务二十七件,及至年初正月初一,已完成十七件,尚有十件未完成,请说明个中原因。”
“回上官,这十件正在进行之中,预计正月末便可完成。”
“那就是失期喽?”
“不敢欺瞒上官,却是失期了,下官甘愿领罚。”
冯厚敦没有解释原因,直接主动认罚。
在考成法的约束之下,各署皆有计划完成之事,由吏部与都察院登记在册并限期完成,逾期未完成,就会受到惩处,严重者,会直接影响仕途。
这时,一旁的主簿程璧顿时心中为冯厚敦鸣不平了。
尚未完成的十件事,乃是疏通无锡内外的十条主要河道,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况且现在天气寒冷,疏浚河道也应当等到春暖花开之时。
程璧是主簿,这件事是经过他手的,因为这事,他还专门向吏部上了公文,请求延期,但是迟迟没有批复。
冯厚敦见程璧张口欲言,急忙向其递了个眼神,程璧这才将不平之气暂且按住。
“除了此事,本官还听说今日无锡发生了命案,可有此事?”
“正是,治下高桥镇今日辰时,发生命案,死者三人。”
“哦~现在是什么时候,冯知县应当知道吧?”
“下官知晓,眼下即将到元宵佳节,发生命案,影响颇大。”
“既然冯知县知道,本官也就不多说了,眼下正是吏部审查地方之时,你无锡县十务失期,又发命案,本官只能如实处置了。”
冯厚敦眼神一闪,拱手称是,不敢出言辩驳。
楼庆良故作沉思之状,似乎在斟酌怎么惩罚冯厚敦。
“无锡知县冯厚敦,县务失期,域下不宁,按律,罚俸一年,官评乙等。”
“望尔悉办延误之事,不得有误。”
冯厚敦听后,心下一叹,拱手说道:“下官谨记教训,再接再厉,请朝廷放心。”
主簿程璧松了口气,看楼庆良的眼神都缓和了许多。
还好给了个乙等官评,要是丙等,冯知县这辈子便再无升迁之望。
楼庆良处置了无锡县察,便站起身来,带着人又匆匆出了县衙,扬长而去,准备赶往下一地。
冯厚敦刚送走楼庆良,没想到又有一队人马来到了无锡县衙。
短短半日之内发生的事情,令冯厚敦应接不暇。
这回来的,还是朝廷官员。
冯厚敦开始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个小小的无锡知县,今天这是怎么了?
只见为首之人,也身穿着一袭青色官袍,面色白皙,满身书卷气,身上还披着绒披风,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似乎有病态。
在随员的搀扶下,这年轻的青袍官员下了马。
冯厚敦照常上前行礼拜见。
“下官无锡知县冯厚敦,拜见上官。”
“冯公不必客气,晚辈庄兰生,久闻冯公威名,钦佩不已,今日见冯公,果然英雄。”
庄兰生的一声冯公,令冯厚敦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对方的态度,也不像方才的楼庆良那般压抑。
“上官,请!”
“冯公先请!”
庄兰生的态度十分恭敬,或许是真的心中钦佩冯厚敦。
冯厚敦一番推脱,庄兰生才先进了县衙。
公堂坐定,冯厚敦又好奇起来,这庄兰生又是个什么来头。
庄兰生环顾一番,微微笑道:“晚辈现任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此番前来无锡,是奉侍郎之命,前来宣布任免。”
宣布任免?
冯厚敦顿时目光一缩,方才松弛下来的心情,再次紧绷起来。
主簿程璧的眉头也快要拧到一起去了,心中充满了不解。
真是太奇怪了,半日之内,先是考功司,又是文选司,吏部这两个最厉害的司务先后前来无锡县衙,这件事,处处透漏着古怪。
就在冯厚敦与程璧满心疑惑之时,庄兰生拿出了吏部的公文,当场宣读。
当冯厚敦听到这份公文是将自己免去无锡知县之职时,错愕不已。
程璧也是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庄兰生念罢,命佐吏将公文交给了冯厚敦自己看,并长叹一声,十分惋惜道:“冯公,这是朝廷的决定,晚辈虽然惋惜,却也爱莫能助。”
冯厚敦看到了公文上加盖的吏部那鲜红的大印,心就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
疑惑、不解、委屈、惊讶多种情绪混杂在冯厚敦的眼中。
他并没有犯什么过错,为何就要将自己罢官?
这份吏部公文之中,也没有说明原因,用一句冠带闲住,等候处置草草结束。
“敢问上官,这是为何?”
冯厚敦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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