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沉闷的雷声响动伴随着鼓杵敲打在闻天鼓的那一刹那，顷刻间席卷了整座地宫。
并不流通的地宫中，被裹挟在内的闷雷甚至营造出了一股天雷亲至的压抑感，霹雳炸响时隐时现，紫电雷芒处处乱窜。
蛇躯直立起来几乎顶到地宫穹顶的巴蛇，其感触尤为强烈。
方才血煞定身符的残余血煞，此刻几乎被闻天鼓的鼓点声驱散一空，那并不安分的紫电雷芒直将巴蛇身上冰冷坚硬的蛇鳞眨眼间摧毁，皮开肉绽后，紧随而来的是一阵诱人的烤肉焦香。
永安宫下的响动绵延了数里，宫中安歇的婢女无不被这地下突如其来的闷雷纷纷震醒。
与此同时，何皇后的寝殿内，正趴在一具白皙娇躯上的刘宏此刻也陡然惊醒。
他将那床绣有龙凤呈祥的大被给身旁一丝不挂的皇后盖上，缓缓直起身子靠在床头，满脸凝重不安地扶着额头，想起了张让午后来永安宫与他交代的话。
感受到地底的闷雷响动，刘宏侧目看向床边半露玉臂的美人，心里却没升起什么旖旎的想法。
“妖气祸根的源头在永安宫吗？何后，朕过去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毒杀王美人，朕当你爱子心切，张让他们又替你辩护，朕才没有当即废黜你，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你说你心系老母，朕也封其为舞阳君，接入永安宫里陪着你，可为何，为何偏偏北宫妖气祸根的源头又出在了这里？”刘宏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厉色，纵是对这具娇躯颇有眷恋，但他心里已经隐隐下了决断，“若是这次，被荀小先生发现北宫妖事又因你而起，朕即便冒着要得罪何进的风险，这后宫之主的位置，你也不用继续坐下去了。”
一阵闷雷响动的震动中，无人猜得到这位心思飘忽的竟又升起了那沉寂许久废黜皇后的心思。
……
永安宫下的地宫里，闻天鼓所带来的余响依旧在回荡，仅仅只是敲击了一次便有这种威力。
此刻正竭力竖起鳞片抵挡的巴蛇很庆幸它方才下手得早，没让那白泽灵主继续敲击下去。
沾染夔牛气息的雷震纵然对它性命没什么太大的威胁，可地宫上碎落的鳞片，要想恢复，也不是一年半载的功夫能轻易完成的。
它有些心疼地盯着地上的染血蛇鳞，接着无比猖狂地看向那被他一分为二的年轻士子，“花里胡哨的古怪本事倒是不少，但在天堑一般的实力差距前，任凭你是白泽灵主又如何？只是继承了那一位的皮毛，你终究也只能糊弄糊弄刘宏那蠢蛋皇帝罢了！”
巴蛇像是个骄傲的胜者，蛇尾轻挥将那闻天鼓直接掀翻在地，它挪动起蛇躯，就打算再去将那个昏迷的阉人杀死，如此，它的化龙大计，就再不会走漏风声了。
只是蛇躯与地面摩擦，游走于地宫中，它蓦然感觉到一股更甚先前，仿佛直击灵魂的冰凉感。
这头上古妖兽顿时间扭头望去，却只看到方才被它一分为二的年轻士子竟消失不见，原地徒留一滩清晰可见的水渍。
强烈的不安感顿时席卷了它的蛇躯，只见原先那年轻士子精神力所化的冰障背后，又有个面貌相同的白泽灵主，缓缓踱步走出。
“你……你……”巴蛇瞪大瞳孔，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所见。
一袭长衫上带着些褶皱，粘着些地宫尘土的荀幽一边朝巴蛇前行，一边不屑道：“连这简单的奇术本事都已经分辨不出来了，看样子当初秦帝扫六合后，你们这批妖兽连同脑子也变得麻木了。”
在身下年轻士子不断朝自己逼近的时候，巴蛇本能地畏缩向后倒退而去。
被强大而漫如滚滚长河般的精神力紧紧包裹住，它感觉到自己仿佛如坠深渊，刺骨的冰凉让它终于生出了窜逃的念头。
脸色稍显苍白的荀幽漫步于土石陡峭的地宫中，看上去神采飞扬。
他身为白泽灵主，便应当有如此敢令天下妖物乖乖俯首，乖乖磕头的气质，这是种天成的自信。
荀幽伸出右手，掌心朝外，很是轻柔地推了推，仿佛是在替巴蛇遗憾道：“现在想走？可惜已经晚了，不得不说还挺好笑的，猎人与猎物的两种角色互换，感觉如何？有没有回想起当初被那位始皇帝逼迫，不得已而苟延残喘的感觉？”
听着身下年轻士子的话，感受着身侧不断切身的冰凉，巴蛇哪里还敢多想，头也不回地就开始缩小自己的身子，拼了命地挤在那个通向永安宫的唯一出口，并不愿在这座地宫里继续滞留下去。
回想起那年轻士子背后愈发真切凝实的白泽之灵，它就仿佛回到了数千年前，回到了那个被白泽大老爷震慑的年代。
一句人间的无心之语没来由地浮现在他的心头：
白泽既出，群妖授首。
荀幽并不知道自己或是说他白泽之灵的形象在那条妖蛇心里留下了如何深刻的印象，此刻的他笑意渐浓，玩味地看向那条做无用功的巴蛇。
当凝冰决的精神力已经就位，注定那头妖兽所有挣扎的努力都只是徒劳。
荀幽突然停住了脚步，他那悬空张开的右掌逐渐握紧，身侧虎首鹿角的白泽同时冷眼凝视着那头已经只剩数丈长的巴蛇。
这头瑞兽甩了甩那对大角，顷刻间本就幽冷的地宫下，冰霜飞舞，一如来到寒冬腊月般。
骄傲？戏谑？嘲弄？
不久前还极尽讥讽言语的妖兽巴蛇此刻却徒留满脸的惊惶，那天然压胜妖物的精神力更是让它的表情渐渐凝结。
整具蛇身，包括血液在内的一众水分不断凝结，最后，甚至将它跳动的心脏也一齐冰封。
“牙尖嘴利？”走在遍处白霜的地宫中，荀幽缓缓来到那已经冻结冰雕的巴蛇身旁，他缓缓打开白泽图，戏笑道：“这世上，牙尖嘴利那是早夭之相。”
荀幽顿了顿，仿佛突然意识到这句话里的不妥之处，连忙更正道：“不对，你这畜生应该也活得不短了。”
那具已经失去活力的巴蛇冰雕，他再没有去看第二眼，将其收进了白泽图后，荀幽直勾勾地往那地宫中的另一股妖气走去。
是的，永安宫中妖气弥漫并非全是巴蛇造成。
另外一股妖气的根源，此刻正悬浮于地宫当中，那是股荀幽熟悉的气息。
太平道教，张角所持的妖书《太平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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