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将菜肴摆满了一桌子。
无崖子大笑道:“好!好!我这外孙女不但菜做得好,说得更好!顾小子,你可不要辜负我孙女儿这一片心意呀!请!请!”
顾朝辞早饿得很了,一见主人让客,也不故作客气,连忙夹了一筷菜肴送入口中,方咀嚼得几下,便觉浓香满口,又滑又软,而且滋味竟是不断变幻,却不知食材是什么。
这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年第一次,吃黄蓉菜品的景象,不禁心想:“若是洪恩师在此,定然能吃出个所以然来,我可真是牛嚼牡丹了!”
一时间也想起了当时情景,当时有穆念慈在自己身边,如今却……也不知他们母子,究竟过的怎么样了,想着颇有几分伤感。
王语嫣见他吃着菜,脸上神情却很是奇怪,笑着说道:“苏伯伯说,外公订下规矩,这聋哑谷乃是风雅之地,不准有焚琴煮鹤这种大煞风景之举。
所以这几样菜呢,我都是用荤菜配制,待得熟了,再将肉类弃去不用。外公,你也请尝一尝,可还合胃口么?”
无崖子听她说让自己尝,看的却是顾朝辞,暗叹道:“女儿家外向,诚不我欺啊!”想着也开始动筷。
而顾朝辞也不去多想以前,只是默默吃饭,吃了几口盘中菜肴,越吃越是香甜,越吃也越是莫名其妙。
王语嫣又道:“顾公子,你吃的那一味乃是豆腐,不过呢,我用了些免腿肉、獐腿肉、还有些果子狸来配它,三三见九,兔獐混咬是一番滋味,獐狸混咬又是一般滋味……”
顾朝辞吃一样,她便斯斯文文地解说一样,无一时,顾朝辞也已吃到了七成饱了,心想:“这糖衣炮弹威力太大了,我若不救她,也说不过去了!”
无崖子见他吃得香甜,端起酒杯,哈哈笑道:“小子也尝得够了,咱们这酒也该动一动了罢!”
顾朝辞端起酒杯,道:“王姑娘厨艺出神入化,在下一时忘形,做出饕餮之状,还望诸位请恕在下无礼之罪。”
无崖子哈哈笑道:“率性而为,是谓真人。饿了就吃,渴了就喝,这才对嘛!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客人!来来来,贤孙,我敬你一杯!”说罢,仰首一饮而尽。
顾朝辞陪着干了一杯,酒入肚中,醇香悠长,五脏六腑都有爽气,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酒!”
等几人将桌上的菜肴消尽大半,王语嫣与苏星河收拾了桌子,无崖子与顾朝辞又换了大碗,开始大喝起来。
无崖子毕竟年纪大了,十多碗美酒入肚,双颊俱已通红,与鬓旁黑发交相辉映,色彩煞是鲜明,望之好似神仙中人。只听他口中喃喃道:“莫入红尘去,令人心力劳。
“相争两蜗角,所得一牛毛。
“且灭嗔中火,休磨笑里刀。
“不如来饮酒,稳卧乐陶陶。
“白乐天一代大贤,做得好诗!”
说着又饮一碗。
白乐天就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其人号称乐天居士,顾朝辞自然知晓。而且这诗中所含大有深意,他此时也有三分酒意,道:“前辈,我有一件事请教。”
无崖子摆摆手道:“谈何请教!你我相交贵乎知心,这天下我不知之事,属实不多,我自当知无不言!”
顾朝辞见他醉态可掬,言语之间大有狂态,不禁笑道:“听你适才吟诵白乐天诗,似是对旧事全不挂怀,然则为何又……”
无崖子摇摇头道:“错了!错了!我能原谅李秋水,但对丁春秋这逆徒,永远不能放过的!
“嘿嘿,他若只是暗算于我,这些年我的仇恨之心,或许也能减去好多,但想起他与其师母做出那等事来,那就必须死!”
“实话跟你说,我知道你能救嫣儿,你的顾虑是什么,我也知道!
我本想做主,将嫣儿许配给你,让你吃个定心丸,但又听你们言语间的意思,你竟杀了她的心上人慕容复……”
顾朝辞会意道:“你又怕让我吃了跟你一样的亏!”
无崖子听了这话,非但不生气,反而拊掌大笑。笑了一刻,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事麻烦多啦!按说李秋水她背叛我,又让我成了残废,哪有不恨的她道理?
“可我这些年,或是年龄渐增,死期将至,慢慢地,对从前的许多事儿,都能想开一些了。
“当年我与我师姐天山童姥也有过一段情,后来她练功走火,永远长不大了。
我就移情别恋,又与师妹好上了,我这人在感情上朝三暮四,有此报应,也是应该,那也不必恨她了!
“我这些年成日吟诗弹琴,饮酒弈棋,要那许多劳什子的怨啊、恨啊,来干什么?”
无崖子生性风流潇洒,残废以后从未出过聋哑谷,但寂寞难耐本是人之常情。
他自见顾朝辞便颇喜他武功高强,气度不凡,纵然被他言语刺激,也不以为意,而且有了王语嫣这层关系,爱屋及乌。
此夜他心情畅快,在顾朝辞一问之下,便将多年心中蕴积的话,竹筒倒豆般全说出来。
顾朝辞听罢此言,默然不语,心想:“无崖子看来也是性情中人,又胸襟宽博,见事通达,应该不是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
他这样子若是伪装出来的,我顾朝辞栽了,也是时也命也!”。
顾朝辞除了面对郭靖、洪七公、段誉这类正人君子,可以毫无保留的相信。对于其他人,从来都是‘见面也只信三分’,更何况关乎性命之事,自是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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