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跨院是挨着唐家这个大院子的旁边，从院墙上扒开了一个口子，开了一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侧门，通向一个小院子。
小院里只有两间房。
唐家儿子多，光是原来的大院子，根本住不下，当初给老四娶媳妇前，就盖了这两间土坯房，让老三两口子从砖瓦房里搬出去住，把原来东边的偏房，让给老四娶新媳妇。
老三唐劲柏是三个儿子里头，脾气最愣的一个。
也是她最不待见的一个，所谓爱屋及乌，儿子都不待见，儿媳妇就更别想得她一个好脸色了。
就算老三媳妇儿生了唐家的大孙子之外，也没能得到王桂兰和唐忠年老两口的欢心。
最不受待王桂兰见是唐欢。唐家盼着能生个孙子，结果盼了十个月，老三媳妇生了个小丫头片子。
唐忠年连个名字不想给孙女取，后来是做大嫂的龚清素说，和乐意一样是个好看的姑娘，不如叫欢喜吧。
老三也觉得好听，就当个小名喊起来了。
可王桂兰看不上，生个丫头片子，赔钱货，有什么可欢喜的？
生了孙子才是真喜呢。
爷爷奶奶带头喊成了唐欢。
今天正是星期六，唐欢也在家。
这两间屋子，一大间是三叔两口子住，一个小间是唐欢住。
唐乐意刚进了屋，
屋子里只有半截儿土炕，炕上有一套旧棉被，除了一张桌面裂开的长方形木桌子，其余什么东西都没有。
唐欢正坐在炕上，弯着腰，伏在这张四条腿支住一块木板的简单书桌上，拿着一只红色圆珠笔，在摊开的卷子上写作业。
唐乐意一进门，听到开门响声的唐欢，猛地抬起头，一双还泛着红的眼朝她望过来。
“大姐，你回来了，奶奶也回来了？”
她看出唐欢躲在屋里偷偷哭过。
果然，她不在，挨骂的就换成了唐欢。
“是奶奶把我叫回来的，你怎么了？哭了？”唐乐意猜也猜得出来，肯定是又被王桂兰给骂了。
“一大早，奶奶就嫌我光知道吃饭，都帮忙不看弟弟，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骂我……呜呜呜……”唐欢说着又哭起来。
唐乐意作为头一号王桂兰的出气筒，这些天她不在，唐欢这个倒数第二，就直接顶上了。
唐乐意并不想哄她，只要唐家的结构基础不改变，唐欢哭的时候还多着呢。
她把目光转到桌上的卷子上。
扫了一眼卷面，是语文期末考试卷，唐欢的字写得还算工整，缺了几分秀气，和唐欢的外表一样，没有经过修饰。
“你快考试了吧？我记得，今年你是初三吧？”唐乐意随口问。
她又扫了一眼卷子上写好的答案。
还不错，第一张卷面的题目，都答对了。
唐欢擦了擦眼泪，“嗯，我再过两个月，就要考试了。”
她的成绩还不错，但奶奶一直挤兑她爹娘，让她赶紧下学，帮着家里干活儿。
唐欢忧心忡忡地对唐乐意说：“姐，你没上过学，你不知道上学有多累，我天天骑个车子来回跑，好不容易星期六了，我想睡一会儿懒觉，奶奶比上学的时候还早呢，就喊我起来干活儿……呜呜，她还说我是个赔钱货，吃一个人饭干不了半个人活儿，天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跟我说赶紧别上了。
说起上学，唐欢毛茸茸地额头皱到一起，无奈地摇摇头，“我听见爷爷和奶奶说了，最多让我上完初三，就不让我上了。还跟我爹说，闺女快满十六了，再不给家里干点儿活儿，过两年嫁出去了，连活儿不会干，到了旁人家，要被公婆嫌弃笨，嫌不会过日子，被人嫌弃也是丢她的脸。”
唐欢红着眼望向唐乐意，“姐，我恐怕……就是考上了，家里也不会让我上的。”
唐乐意伸手摸摸她的脸，“别哭啦……家里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能拿出来钱供你上学。”
唐欢越说越委屈，“姐，你还不知道咱家呀，明明家里有钱，可都在奶奶手里头，她要是不给，我考上了也没有用。”
这个情况和唐乐意估计的一样。
她拍拍唐欢的肩膀，“你只管考试去，别听爷爷奶奶他们说的。杨茉莉能考上，你也能考上，就算家里不让你去，只要你考上了，姐给你出学费！”
唐欢眼里闪过惊喜的光，看了一眼唐乐意，那道光又迅速暗淡下去。
唐乐意还不知道呢，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只是她娘告诫她，不让她乱说，因此，唐欢张了张嘴，又低下头去，趴在桌子上抽泣。
她们姐妹俩的命，怎么都这么艰难呀？
唐乐意看了一眼埋头哭泣的唐欢，如果没法去激励这丫头的斗志，她也就是背着人哭一哭，最后放弃抗争，接受被人随意安排的命运，委委屈屈地过一辈子。
唐乐意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红色的裙子。
是她在进门之前，打开空间，从衣帽间里拿出来的。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叠好的裙子，喊了一身唐欢。
“好啦……不要哭了，你抬起头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唐欢抽噎着，撩起眼皮儿，瞅了一眼，眼睛当即就亮了。
唐乐意双手提着裙子的肩缝，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好看吧？”
“真好看……这是给我的？”唐欢有点儿不敢相信。
唐欢自小没有过新衣服，穿的都是从亲戚家捡来的旧衣服，和唐乐意一样，长成十五岁的大姑娘了，穿她娘穿过的，裤子和袖长都不合适。
唐乐意手里的这条裙子，光是那耀眼的红色，就已经让她眼珠黏在上面，不舍得移开。
这裙子的样式，她都没有见桃溪镇上有人穿过。她想起村里正月十五放的电影，庐山恋里的女主角穿的裙子，和这件的样式差不多。
“太好看了……比杨茉莉穿的衣服，还好看呢……”
那是当然，唐乐意是专门搜索的复古风格的连衣裙。
唐乐意把裙子递给她，“我就知道，你也喜欢。”
“这是我在姥姥家买的。眼看就到了四月了，也要穿裙子了。我试了一下，看着挺好看的，想起咱们俩身高差不多，就买了两件，咱们一人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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