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意皱眉。
她真的不善长哄人呀。
“我长大了，也不会让自己受什么委屈了。”她只能实话实说。
所以，你的后悔，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她希望唐劲松能懂。
她的意思是，她不需要父亲了，更不需要父亲的后悔。
唐劲松显然不懂。
唐乐意感觉这种道歉和忏悔，纯属自欺欺人。
“当年我是真心想要入赘，我想着后面还有两个弟弟，唐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就算我入赘了，也不耽误唐家延续香火……当时龚家是被批斗的地主，我也是真心喜欢清素，后来结婚时，你爷爷奶奶让我们回家住。我做大儿子的，总不能忤逆爹娘，我得孝顺，我还是大哥，我能赚钱还得养弟弟妹妹……后来有了你，我每天干活儿都有劲儿了，你娘的脾气咄咄逼人，为了给你取名，都要和你爷爷奶奶吵……”
“你爷爷奶娘也忍不了，清素的大小姐脾气……她非要抱着你回娘家，我也拦不住她……她病了都不告诉我……她那个脾气太倔，太要强……”
“行啦。别说了。”
唐乐意听烦了，这个男人到了现在，还是把最终的原因，归结于龚清素的脾气不好，不会和他的爹娘相处。
而他作为坚守孝道的大儿子，也不可能说爹娘的不是。
这就是他的后悔，他后悔老婆连生病了都没有告诉他。
原因是老婆大小姐脾气，太倔，太不听话。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
唐乐意觉得，如果靠唐劲松自己去后悔，他这辈子都搞不清楚自己该为什么后悔。
“我娘她不是大小姐脾气。她也一点儿都不倔。她是太温柔，太懂事。所以，才在唐家被折磨到早产。你听我说完。”
唐乐意阻止了唐劲松插言。
“她大着肚子，还要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孕吐恶心，吃不下饭，还只能吃家里吃剩的剩饭。她在厨房晕倒之后，我才成了早产儿。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你只听你爹娘的话。”
“乐意，他们是你爷爷奶奶！”唐劲松听不得她用你爹娘来提起唐家老两口。
唐乐意打断他，“听我说完！”
“龚清素什么都不肯说，都不肯告诉你，不是她脾气倔！是她太了解你，知道你把孝顺看得比天理都大，她怕看到你为难。估计也怕就算是你知道了，也只会让她再懂事点儿，再听话点儿，不要惹公婆生气。”
“我今天把话和你完全说清楚，也并不指望，你能有任何改变！我只是不想再听你说什么你很后悔。”
“你根本不知道，你该后悔什么！愚孝的男人，和任何女人在一起，都是一场悲剧。”
唐劲松怔愣住，愣愣地望着唐乐意。
而唐乐意说完，转身推车进了门，并随手关上门。
唐劲松又再门口立了很久，才骑上车子，往回走。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进了家门，才稍微回过神。
他失魂落魄一样，在院子里头转了半圈儿，看着四周的房子，竟然感觉自己眼里无比熟悉的家，看着十分陌生。
而他踉踉跄跄地走上台阶，走进正屋，看着等他回来吃饭的爹娘，竟然也感觉他们的脸，和陌生人一样冷漠。
唐忠年问他：“你找了乐意没有？村里人都说，龚家已经给那个小野种盖新房子了，这不就要让乐意跟了那个小子吗？”
王桂兰一提起唐乐意，还是咬牙启齿地样子，“乐意这个死丫头真要嫁给那个小野种，一辈子也别再认我这个奶奶，让她以后别回来了！丢人现眼，不要脸的东西！”
“也别想我给她一分钱嫁妆！”王桂兰最后一句，是盯着唐劲松说的。
唐劲松在分家时，说要给唐乐意留出一千多块的嫁妆。
当时王桂兰直接把钱拿出来，没放在兄弟三个分家的家产里，但是这个钱，她并没有给唐劲松。
还一直攥在她的手心里头。
今天在外面听说孙艳美被曹金奎的老婆梁梅给打了。
她也没有告诉唐劲松。
村里人都知道孙艳美和曹金奎有一腿，孙艳美就算肚子里头真有了，也八成不是唐家的种。
他们老两口想了又想，还是想让唐劲松去找唐乐意回来。
至于给她嫁妆，也得看男方给多少彩礼。
总之，她手里的钱不能撒手。
唐宝珍也在唐家。
她回娘家来，还是为了给唐乐意说媒的事儿。
“大哥……”从打唐劲松一进门，她就看着大哥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儿。
老两口和他说话，他眼神都愣愣地，没啥反应。
她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声，“大哥？”
唐劲松抬眼看了她一眼。
眼中无神，六神无主。
唐宝珍觉得她大哥这一眼有点儿渗人得慌。
“爹娘和你说话呢……你倒是吱个声呀？”
唐劲松对唐忠年说道：“爹，不管乐意嫁给谁，我都要给她准备嫁妆。她娘没了，我也没有照顾好她……”
他说着，声音带出更咽。
“当初娘说的，让我把乐意接回家，爹娘说她是唐家的骨血，不能跟了旁人的姓。我去把她抢回来了。接回之后呢……我闺女那么聪明，自打进了咱们家老是病着，连学都没有上成……我对不起她。”
唐宝珍看着自己冷着一张脸，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大哥，突然冒出这么多话来，都有点儿不敢相信。
大哥脾气变了？
她得敲打他几句，让他清醒清醒。
“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爹娘辛辛苦苦替你把一个病恹恹的孩子给拉扯大了。你闺女脑子跟榆木疙瘩一样，上了半天学就连哭带闹不去了，你光抱怨爹娘，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呀？”
唐劲松嘴笨是真的，但是他心眼儿不笨，只要不拿孝顺的紧箍咒镇住，什么事儿他都能想明白。
“我没埋怨爹娘，现在乐意长大了。她说想要自己过自己的。既然她说想那样过，就让她去。不管她看上了谁，想要嫁谁，她的嫁妆，我出。”
唐宝珍一下子炸了。
“大哥？你是不是脑子撞门框上了呀？她说想怎么着，就让她怎么着呀？那她跟于家捡的那个小野种鬼混……丢得可是唐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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