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过半，未名大学的行政办公楼也开始忙碌起来。
要做上一学年的年终总结，要处理首尾，还有最重要的是，分配下一学年的资源。
新一轮的蛋糕分隔大会即将开始，决定了明年一年的资源分配，足够人前衣冠楚楚的科研工作者们撕掉外皮疯狂撕咬抢夺了。
姓付的副校长抵达的时候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一分钟，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只有主位上的校长还空着。
下属来给他面前的漂亮国进口保温杯里倒上满满一杯的开水，他端起来尝了尝温度，透过氤氲的白雾，他突然看到生物系的系主任周院士对他诡秘一笑。
他端着杯子的手一顿，杯子里的水面荡漾起层层涟漪，氤氲散去，周院士的表情如常得跟身边化学系的系主任说着什么，仿佛刚才那一笑只是他看花了眼。
可是他心头的少许不安却像浇了一瓢油，越发旺盛起来。
校长在他到达后的三十秒如期抵达，就连会议开始的废话都一如往常，可是这没能驱散他心头的不安。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科研拨款环节，付校长悄悄绷紧了背部的肌肉，刚准备开枪，忽然听到主位传来一声咳嗽。
付校长一愣，按顺序来，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啊！
但却只能遵循官场规则，乖乖让出了位置。
可说话的并不是校长，而是排名在付校长之下的分管人事的副校长：“最近关于科研经费分配的问题，学校里的议论很多啊。”
付校长的政治神经在疯狂报警：“学生们知道什么？科研经费的分配是校领导的共同讨论的，这也用得着拿到会议上来说？”
能坐在这个办公室里的都是系主任的级别了，虽然没有普通的教授，但心里却哼了一声，他们就是那锅沸水里相对上层的一环。
毕竟科研经费在学生嘴里只是谈资，却关系到他们的科研成果和生活质量问题，谁能不关心？
“但是群众的呼声还是要关心的嘛，校长，请允许我梳理一下这学期的科研经费开支？”
校长同意了。
付校长浑身一凛。
“在这一学期里，我们的科研经费主要用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基础建设，兴建新的实验室，占据开支的55%，5个重点实验室的投资占据了27%，余下实验室共分18%，其中重点实验室分别占据总开支的1.3%，2.9%，3.1%，3.6%和16.1%。”
那位副校长停顿了一下，周教授歉意的声音无缝衔接：“占据16.1%的就是我们系的查尔斯实验室，惭愧啊，没有做出什么东西来。”
在场的都是经历过数次经费厮杀大战的老油条，顿时明白个中因果。
被直接开炮的付校长反应尤其大：“吸引海外高水平学者交流，这是经过咱们上会集体讨论的决策，你这是要推翻集体决策吗？”
“哒！”这是校长的指节落在桌板上的声音：“引进高水平学者促进海内外学术交流的路子是对的，可是学者本身的水平高不高就是关键了嘛。”
文学院的研究素来省钱，也没人敢略过诞生了执政党的文学院，文学院的院长是最淡定的一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亲自出席的院长，由副院长韩教授代表出息。
他装着一脸好奇龇着白生生的牙：“学术水平高不高是一回事，咱们可以看未来嘛，能把我们培养出人才也是好的，就怕学术不端，就不知道会把学生教成什么样子了。”
一句话就堵死了“培养人才”的说法，要说玩政治玩语言，还是文学院的老本行！
“我们不能捧着钱捧着资源去请来的，却是在国外无处容身到我们这里来避难来的吧？”物理系可是出过多位两弹一星元勋，腰杆贼硬，并且和海外诸多华裔物理学家保持良好的关系，也就只有他敢把这事儿当笑话说出来。
要不是在海外混不下去了要避风头，谁要跑到学术荒漠的中国来？
付校长的脸色乍青乍白，查尔斯的学术造假连向北望这么一个不是学界内的人都能打听的出来，他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希望他出成绩的时候可以装聋作哑，一旦要清旧账，这就是现成的把柄！
可这是付校长的政绩，他只能站死了队死保查尔斯！
“查尔斯教授在学术上成就有目共睹，这样的没有确凿证据的传言就拿来攻击别人的学术成就，也太武断了！”
韩教授忽然一笑：“你看看，我又没说是查尔斯教授，付校长你急什么？”
付校长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进了他们的陷阱了！
这不就是不打自招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周院士慢吞吞的开口，却一锤定音，“科研深奥归深奥，简单也简单，做不做得出东西来，一目了然嘛，拿别人的实验思路总归没有自己的了解。”
付校长脸色一白，还没反应，就坐在周院士旁边的化学系系主任无不好奇得说道：“看来这是做出东西来了？”
韩教授拿出早有准备的期刊：“还不能说是做出来了嘛，就是一个猜想，你看看，还没他上一篇论文有分量呢。”
韩教授那个逆天的儿子是在场所有教授的嫉妒对象，毕竟他们自己是天才却无法保证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样天才，可韩教授这么个玩政治的货，生出来的儿子却比他自己更加天才！
本科阶段的那篇《CELL》的时候已经惊讶过了，研究生再出一篇4.0他们也能接受，只不过当面还是得被人秀一脸。
没啥心情，就是想回家打儿子了。
可化学系的系主任扫了一遍论文，忽然说道：“老周，老韩，这篇论文有点意思啊，写出了猜想却没有完整证明，这是从大论文里拆出来的吗？”
韩教授说道：“惭愧，时间紧，小孩子急了，只能先做点什么就发什么了！”
化学系系主任唱双簧：“哎呦，这可太可惜，这要是一篇完整的论文，又是一篇《CELL》啊，这要是写的小心些，《NATURE》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要是有时间慢慢做，又是一篇好论文啊！”
“谁说不是呢！”
“顶级期刊可不收半成品啊！”
一声一声的可惜感叹飘出来，付校长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呆若木鸡。
他知道，这时候的挣扎已经毫无用处，这是人家已经串联好的决定，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他输了，输的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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