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赐座。”赵眘吩咐道。
高义应声而下，待辛弃疾落座后他却不知从何开口。
“让朕猜一猜辛卿此次觐见是为了......抗金之事吧？”赵眘满面微笑。
辛弃疾坐正身体执手道，“陛下慧眼清心，微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赵眘眼睛一亮，“辛卿是来支持朕的吧？朕知道你在金国屡战屡胜，一心抗敌矢志不渝，你此来......”
弃疾尴尬的笑容让赵眘不由得顿了一下，“难道辛卿并不是......”
辛弃疾立刻起身离座跪于堂下，他目光炯炯迎上赵眘疑惑的双目，“陛下，臣此来是阻止陛下的。”
赵眘想到朝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阻止自己，却独独没想过辛弃疾会，他有些无法相信地继续确定道，“你力排众议一心归正，难道不是为了我大宋一统之伟业，救中原万民于水火？”
“微臣愿为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此心天地可鉴永世不移。但陛下，一事归一事，现在并非北伐之良机，陛下可愿听臣详禀，若陛下听后仍不改初衷，臣甘愿领罪绝无怨念。”辛弃疾趴在地上，字字真切。
“可以，辛卿坐下说便是。”赵眘并没无怒气，语气温和。
“微臣谢过陛下。”辛弃疾起身继续回到座位上。
“当年祖父辛赞受族中所累未能南下效君，留京仕金只为生计非其志也，大宋之志一日未敢忘。臣自幼长于金国，常闻祖父训言，知蛮夷侵我中原辱我先祖，且他时常带臣登高远望，最远携我去过淮水边地暮苍山，他无数次向臣描绘以前那个未被分割的荣耀大宋，命臣以科考之名入皇城进燕山考察地势防时，令臣谨记耻辱严于律己南下归正静待时机助我宋一统天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死于非命，至今寻不见真凶。”辛弃疾说起祖父音色变得十分沉重。
赵眘听后亦十分动容，“朕听说过他，也为他的去世感到悲痛。”
辛弃疾稍稍平复了心情，继续说道，“臣在祖父离开后，耗尽家财招兵买马，训练了一支人数二千余人的军队，本想时机成熟即刻南下，却不想那完颜亮残政暴税民生愈发艰难，臣做不到视而不见，却也自知二千余人的部队不足以对抗金贼，便率部投靠了耿京将军，臣与他志同道合一心救民抗敌，队伍一度壮大至二十余万人令金国忌惮，即便我们强大至此仍难逃金人算计，我们本计划共渡淮水，至于此后金人狡黠无状策反张安国义端等逆贼之事，陛下亦知。”
“是的，朕也为耿将军之事痛心不已，你等一片忠心，朕自是明了。”赵眘安慰道。
辛弃疾抬眼感激地看了一下赵眘，他与他的父皇完全不同，他有着天家之人难得的温和大气，“陛下，臣说这些并非为了自表忠心，而是为了告知陛下，金人之狡猾善变防不胜防。历数过往之交，他们无信无立，既有和约，却想战就战，卑鄙善变，劣贼而已。”
“既如此，更该打过去，以战止战，辛卿又为何觉得不该打呢？”赵眘反问道。
“并非不该打，只是现在不行，未知详细敌情未有周密部署万不可贸然攻之。金国新皇完颜雍与完颜亮不一样，听说他广施仁政，寇贼下山则为民，广纳人心，且此人出身司马府深谙用兵之计。况现在金国迁都中都，燕山已非军事要地，他们有了新的作战基地，我们欲想战之，必先知其地形以及军队布局，若贸然出兵恐落其陷阱，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啊陛下。”
“辛卿所言有理，只是我宋如今也绝非贫国弱朝，足以与其一战。你所说的地形军备，我朝归正之人不少早就做出了完备的金国地势图，再说金人卑劣善变，敌人天性而已，既打之又何惧之？”
“陛下，并非那么简单，正因为敌人无状无形毫无章法才更应该引起重视细细商定对抗之策。秦桧也为归正之人，他谎言惑主祸国殃民已是教训，且归正之人记忆中的地势图与当今实际存在的是有出入的，完颜雍也一定会防范此事做出出人意外的规划，我们不能仅凭记忆就......”
“辛大人，你不要仗着咱们陛下对你好说话，就得寸进尺啊，如若归正之人不可信，那你岂非一样的不可信？”高义看着赵眘阴沉的脸色转而逼视着辛弃疾先行发话。
“辛卿，朕对你印象不错，但今日你确实让朕很是失望，朕以为你会为抗金大业出一份力，却不想你除了阻止朕还给朕泼凉水。”
“陛下，还有......”辛弃疾想说当今并无猛将出山且将帅之间多有不睦，若要出兵应当先整肃军纪阵容，还有新皇登基根基未稳不能为了建功立业急于求成，但他突然想到范邦彦一次又一次的叮嘱，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没有任何的资格质疑天子质疑天子的朝臣，并不能改变天子的决定改变时局的发展，他第一次无力地感觉到自己仅凭一人之力并不能阻止改变什么。
“本来，朕还想要叶衡将军带你去战场，但此时看来完全不必了，你连抗战之心都没有又怎能上阵杀敌？”赵眘语气里全是失落。
“陛下，臣......”
“陛下乏了，起驾。”高义一摆拂尘制止了辛弃疾再次说话。
“辛卿，伐金之事你一概都无需参与，好好归家反省吧。”赵眘说完便甩袖离开了。
“辛大人，世人都说您聪明过人，今日您是怎么啦，亏得咱们陛下宽厚，不然你难逃重罪。”高义愤愤不平说完就去追赵眘了。
留下辛弃疾在空荡荡的文成殿，坐了许久。
“陛下，这辛大人说起金朝新皇完颜雍好像很是了解啊，他们二人过去不会有什么交情罢？”在回寝殿的路上，高义轻声问赵眘。
赵眘眼光流转并未说话，快至寝殿门口，他开口了，“高义，通知我们在金国的人，好好调查一下辛弃疾与完颜雍的关系。”
“奴婢遵命。”高义弯身领命。
赵眘并非如同太上皇赵构一般多疑多思，可是辛弃疾今日的反常行为还是忍不住让他有了好奇之心，他不是一直都在对金抗战吗，且他祖父之死也与金人脱不了干系，他不是最应该一呼而起吗，真是不解，难道金人有更大的野心派他里应外合图谋天下......赵眘不敢再往下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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