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雍有些生气，便同样用坚硬的语气回他，“我又不是皇上，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既然完颜亮将此案全权交给他查办，他是有权利的，将案件如何审结也确实他有最大的权力说了算。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辛赞到底是怎么死的，最主要是辛弃疾竟将这一切怪罪到他头上，这实在令人恼火。
“你费劲心思接近我？难道不是为了让我祖父他们死吗？”辛弃疾再一次恨恨地开口。
“你把罪名按到我头上，全是靠的臆测吗辛弃疾？”完颜雍怒意渐深。
辛弃疾仰头大笑起来，笑出了一脸悲怆的泪水，“完颜雍，你到底想做什么？已经有人告诉我了，这一切都是你跟迪古尔的计划，你今天引我来，是为了斩草除根吧？只是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将我祖父杀死的？让我死个明白。”
“你住嘴，不是我杀的，我没有，你为什么要听别人的话？谁告诉你的？”完颜雍愤怒离座，一把抓住了辛弃疾的衣领。
“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这个人是谁。”辛弃疾丝毫无惧迎向他眼中的怒气。
完颜雍恨不能一拳打下去，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不是你病成这样，我早就打死你了。我再说一遍，人不是我杀的。”
“即便不是你亲手杀的，估计也跟你脱不了干系。”辛弃疾继续激怒他。
完颜雍握着的拳头一紧再紧，眼中似有火焰升腾，“辛弃疾，我可以让你带辛赞回府安葬，但是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辛弃疾立马有了精气神，急急地说，“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一百件我都做。”
“十里岁绵，一步一跪，一跪一鞭，若你能走完，便可依你。”完颜雍已经被辛弃疾完全激怒了，他实在想好好杀一杀他的硬气，不过他还是竭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若想让辛赞体面下葬，还需得到一个人的协助。
十里，顾名思义，长度十里有余，岁绵，是从司马府西侧门到南湖的一条路，由成色纯白的鹅卵石铺就。
曾有个散游老医告诉老司马，每日赤脚行于圆石之上，可疏血化疲，延年益寿。老司马注重养生，且喜游南湖，南湖边上有杂色雨花石砌成的小路，他无事之时便常赤脚游逛南湖。
底下官员为了向老司马示好，便命人寻来纯色上等鹅卵石铺了这条路，并起了一个颇合老司马心思的路名，岁绵，岁岁年年，益寿绵年。
初次走完这条路的人脚底都会疼上几天，更不要说跪了，想想都是极为痛苦的。
辛弃疾此人，又岂是寻常痛苦可以治服的，还有若想得到另外一个人的协助，不让他吃点苦头怎么行，所以完颜雍想到了岁绵。
“好，我答应。”辛弃疾没有丝毫犹豫。
第二日清晨，辛弃疾便从南湖处的岁绵路头开始往司马府的方向行跪。
他跪于中间，左右两名司马府护卫，一人手中一道鞭子，路边两侧各有十名侍卫随行。
为了方便跪拜，辛弃疾脱去外袍，只留纯白色斜襟内衫和同色裤子。
当他的膝盖第一次接触到岁绵，软润的鹅卵石便失去了它们外表的滑润洁美，只余冰凉坚硬，紧接着长鞭扬起，他背上一紧。
辛弃疾微微蹙了蹙眉，面不改色起身，往前一步，再跪，再一鞭子挥下。
周围断断续续围了些民众，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司马府的三层府楼，朱窗玉瓦，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身长冷面的完颜雍负手立于府楼三层西侧廊上栏杆前，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在跪行受鞭的辛弃疾。
“大司马，你让本官来此，就为了看一个籍籍无名之徒受鞭刑？”站在完颜雍身旁的大理寺卿耶律元宜不屑地说道。
“耶律大人，辛赞的案子震惊朝野，全城皆知，若按你说的结案，恐怕不太好吧？”完颜雍眼望岁绵并未转头。
耶律元宜不解，“为何？迪古尔承认杀了褚琰，但迪古尔也说了辛赞蓄意南下背叛我朝，虽死不能赎其罪，大司马还为其准备冰棺，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要我说，直接扔去乱葬岗喂狼就行了。”
“迪古尔所言岂能尽信？焉知他不是为了脱罪胡吣呢，再说辛赞一把老骨头了，年轻时都不去南廷，老了去干嘛，去养老吗？据我所知，此事就只是迪古尔与辛赞范邦彦褚琰有些私仇，才对他们设了圈套整出这些麻烦，让你我跟着受累，这马上就要南征了，我们何必将精力用在这些事上，建功立业岂不事大？”堂染早已被完颜雍遣离了，也就是并无人为迪古尔供告辛赞他们南归作证了。
耶律元宜疑惑，“那该如何？”
完颜雍望向岁绵，只见辛弃疾腰身直挺，并无半分瑟缩之态。他缓缓开口：“不论如何，迪古尔父子都犯了大罪，再无出头之日了，他们的话就算是真的，就算是辛赞他们有南归之意，这也不归不成了吗，人都死了。”
“那......大司马的意思？”
“陛下现在全部的心力都在南征之上，此事何时审结倒也不打紧，只是辛赞在中原威望甚高，若死后还被冠以逃离我朝，在此出战之际岂不给中原旧人做了典范，若因此起事，皇上会放过你我吗？”
耶律元宜脸色一沉，“大司马所言极是，不过此事到底应该如何呢？”
辛弃疾已经跪了大概三里，他的面色更加苍白，背后衣衫欲烂，鞭痕鲜红，膝盖处的白裤已渗出血色，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由刚开始的好奇兴奋，转而变成了紧张。
“你看，他膝盖那里已经出血了。”
“这小公子看起来还未成年吧，身子也薄，犯了什么罪啊这是？”
“小点声啊，你没看到挥鞭子的是司马府的人吗？”
辛弃疾置若罔闻，面色除了苍白并无别色，只是额头上开始渗汗，背上落下的鞭子似乎越来越重，他不时觉到有汗珠般的液体在后背微流。
只是他依然感不到疼痛一般，跪着的腰背依旧挺拔，起身行走的每一步都泰然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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