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裴雨欢第一次看到客户的亲妈张婉华。
她在昏暗的楼道里。
一手抓着已经脱漆的木质楼梯扶手，口中急喘着气，头发衣服鞋子全部打湿，不停的往下滴着水。
抬起头。
脸很瘦，肤色是极苍白的，嘴唇泛着青。
眉色不浓不淡，眼睑底下可见的黑色浮肿，眼角细纹密布，鼻子有些塌，下巴上有一片深色的痘印。
不。
应该是巴掌印。
她急切道，“王姐，我家里那——”
就要往里冲。
被王金花一把拉住，“你别急，是误会，这不天黑又停电吗？你家妮子起来上厕所，发现客厅里躺着个人，以为是小偷，其实是你家那口子喝醉了。”
“是吗？我进去看看。”转头又对王金花几人道了谢，才匆匆进屋。
“寸心啊……”圆脸大婶脸色复杂的看着正准备跟张婉华一起进屋的小姑娘，动了动嘴皮，“没事，回去吧。”
黄泽等人明天还要上班，打着哈欠回家了。
实际……
“诶好兄弟睡了么，没啊，刚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我租房子这隔壁小姑娘把她爸当贼给打了，嘿嘿好家伙，碎了好几个酒瓶，一地的玻璃渣子……”
另一边。
王金花回到房间，关好门，刚躺下。
就听到旁边队友疑惑的声音：“你怎么不把事情真相跟张婉华说？”
“我能怎么说。”王金花拉着被子盖好，阂上眼睛，“跟她说你男人是在你女儿床底下发现的？呵，你还真以为她是傻子呢。”
“什么？”周伯成没听清楚她最后一句话。
“我是说，这捕风捉影的事作不得准，没得被人指着鼻子骂思想肮脏满口喷香见不得人好，再说，一个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也许人家马大勇真的是喝醉了走错了屋在床上找婆娘呢，醉醺醺的，谁还能怪一个醉鬼。”
周伯成皱眉，这倒是。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想了想，又提醒道，“这事不要拿到外头去乱说，没意思。”
“知道了。”
王金花翻了个身，意识昏沉，没几秒就睡熟了。
三楼某套房子里。
张婉华急匆匆走到客厅，借着雷电的光，她看见沙发上躺着的黑影，忙转身从电视柜抽屉里翻出手电筒。
摁亮。
快步走过去。
也不顾地上的各种垃圾，可见是真爱了。
“大勇，大勇……”
她轻轻的摇晃着男人的胳膊，嘴里担忧的唤着。
裴雨欢站在离她两米远的黑暗里，眼神阴暗，嘴角勾起。
像是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张婉华回过头去，就看到小脸苍白双眼写满惊恐的女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跟个死人似的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打盆热水过来，没见你爸喝醉了不舒服吗？这么大的人了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跟你那死鬼亲爸一样，要不是——”像是想到什么，她抿唇，眉头一横，“还不快去！”
裴雨欢转身朝厨房去。
张婉华满腹怨念的声音响起：“又是打雷闪电又是暴雨，小偷是多想不开才会跑出来工作，不怕天打雷劈吗，就这破小区，谁会来，你听到声音不晓得喊一声吗，跟个哑巴似的，都快初中毕业了，这点脑子都不长，还念高中，念锤子！还小偷，不晓得把电筒打开看一下吗，还惊动了邻居，明天还不知道那群长舌妇会怎么编排，你爸名声差成那样，都是她们在背后乱传，等你爸醒了，他要收拾你，这次我绝对不会护着你了……”
哗哗……
裴雨欢拿热水瓶往水盆里倒水，随手抓起一块毛巾，把盆端着放在张婉华面前，“我明天还要上学，去睡了。”
说完就走了。
砰。
房门关紧。
张婉华气得不行，想破口大骂，又担心吵醒男人后得到一顿暴揍，压下眼里的怒火，伸手去拧毛巾，顿时——
“哎哟我手！”
“宁寸心，你是不是想死！”
那水烫的要死，再一细看，更想打人，水里泡着的……分明是她抹灶台的毛巾好吗。
死丫头！
干的什么事呀！
瞎眼了吗！
深吸一口气，端着盆回到厨房，重新打了盆新的热水出来。
绞干帕子一点一点的把男人头上脸上清理干净，在擦到他脑后时，被毛巾上一团红色吓得尖叫出声。
血、是血！
怎么会有血？
赶紧去推女儿的房门。
嗯，门是前几天干仗的时候被马大勇一脚踹开的，锁坏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买新的换上，不是舍不得钱，换了新又怎样，还不是没两天就报废了，再说，小孩子家家的，锁不锁门有什么关系嘛。
锁门躲在里面干啥。
早恋吗。
她下意识忽略了男人跟女儿并非亲生父女需要避嫌这件事。
门一下开了。
电筒圆柱型的光线中，女孩纸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心瞬间剧烈跳动。
反应过来，两步快跑过去，“你爸头上怎么会有伤？”忍着怒气，压低声音，“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干的？”
裴雨欢歪着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爸爸有伤，这不很正常吗？他经常在外面打架的，上次还差点被爆了头，花了你三个月的工资才从医院里出来呢。”
说到这，她眨了眨眼，凑到张婉华面前，“不如我们走吧，你看你现在好辛苦，不光要养我，还得养他，隔三差五还兼职当陪练，多累，比起咱们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起码老了不止二十岁，你在外面上班不清楚，现在小区里谁不说你跟爸爸站在一起比他还老。虽说不愁住，可每天一揍我怕你身体熬不住，俗话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你挣几年钱，等我把大学读出来，就养你，怎么样？”
一起逃吧。
看在你是客户亲生母亲的份上，可以稍微温柔点，安享晚年神马的，得等客户自己决定愿不愿意。
但若是放弃这次机会……
嗯。
被马大勇的报应波及到的时候就别说亲生闺女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了。
拿工资办事。
她也是诸多无奈。
“你想啊，我若是再养他，肯定花在你身上的钱就少了，所以，走吧。”
蠢蠢相诱。
张婉华只当女儿在说胡话，瞪了她一眼，“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就算我不走，你也必须得养我老！”
脚踩到地上的碎渣。
她低头一看，拧眉，“你这怎么有——”顿时哑住，心神俱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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