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开口，苏哲就听出来了，丫是专程站起来找茬的。
“你在意这个吗？”
露出了一个若有意味的微笑，苏哲反问他。
那人想了想，默默摇着头，又坐回去了。
“不必顾虑什么，你就说说你的真实看法。”
听到苏哲这么说了，那个长得瘦削阴柔的男人，开口质问了一句：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作为管理者，我们要引导市民们去做这些没有价值的辩论呢？反正最后能得出来什么结论，都是我们私下里已经定好了的，还要花心思去引导他们讨论出来我们想要的结论，为什么还要浪费资源来演一遍讨论的程序呢？”
看着年轻人清澈又坚定的眼神，苏哲感觉，这小伙子或许是一个正直但也青稚的人吧。
没有马上就打击这小伙子的赤子之心，苏哲问他：
“那你觉得应该引导市民们去做什么呢？什么事，才是有意义的事呢？”
“这种事有很多，比如去研究科技，提升生产力技术，让我们的生产和生活都能更便捷省力。活着去讨论一下律法，研究出来更公平更合理的法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是把精力花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口舌之争上面。”
听了他的话，苏哲明白了——
意义党。
有意思，要是你知道了，这个幻梦世界整个都是假的，是虚拟的，你还会觉得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呢？
苏哲没有直接反驳他，而是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代替了对他的反驳。
“如果你认为的那些，发展生产力和法治，是有意义的事情。那我问你，研究好了之后呢？我们再做什么？”
“研究好了之后？那肯定是继续研究，变得更好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过得更好。”
不太明白小市长是在装傻还是因为年幼是真傻，这年轻管理员有些不耐烦，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仿佛是没看出来他的不满，苏哲继续问他：
“那你的意思是，市民们现在，过得不好吗？”
“当然不好！现在大家还在被贫困所困扰着，如果我们能通过提升生产力让他们变得富裕起来，不就大家都能快乐了？”
还是年轻了啊这小子。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苏哲还是对他能有目前的这些认识，有些欣赏的。
“所以你是觉得，人类总体的财富总量上去了，底层的人就能过得快乐了是吧？”
“那是肯定！”
虽然面对的是自己顶头上司，但感觉这个小屁孩儿对许多常识毫无概念，年轻人还是比较不满的，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就把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很直接的给表达了出来。
“不，你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人类总体财富量的提升，不会让底层人的幸福度也跟着提升，但我没说底层人的生活条件不会提升。基础的物质条件变好了，人不一定会变得更快乐的，因为，幸福和快乐，有时候是相对的，是比较出来的。”
一番有些绕来绕去的表达，听得年轻管理员微微愣住，他思考了一下，才继续表达自己的想法道：
“你的意思是，人的快乐，其实不是建立在绝对物质水平基础上的，而是建立在相对物质水平上的。那既然如此，建立一个更为公平的分配模式和制度，不就能让所有人都过得开心了？”
“所以你，其实是有点想当然的，什么都说得遵照逻辑，却又什么都说得不切实际。我就问你，制定规则的是什么人？而你，又想用这些规则，把谁手里的利益，让渡给谁呢？”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神所制定的，那么神就一定会最先兼顾自身的利益，而不是会去优先考虑身为最底层供奉者的信徒的利益。
这年轻人，满口的理想化公平正义，嘴上的理论却是想要让神祇能够让渡出自己的利益出来，去补偿原本就是自己供奉者的信徒们的权益。
凭什么呢？
对各种制度生态不是很有概念的年轻人，有些迷茫于苏哲所说的话，问他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把话讲得明白一点。”
“我是想说啊，”苏哲说，“你刚才在说的事情，是希望我这个市长，或者别的那些富商巨贾，从自己的身上，割下去利益，只为了拿去补贴那些原本被我们踩在脚底下的底层市民，你觉得，我们愿意吗？”
被直接点出了残酷的事实，年轻人愣住了，没想到苏哲会讲得如此露骨。
见他哑口无言，苏哲继续问他道：
“你想从我们这个阶层的手里夺取利益，你又能够做些什么？愿意付出什么？你又有什么能够作为支撑的东西，用来说服我们，去按照你的意图去做呢？”
苏哲就差把那句强者为尊的话给讲出来了。
“我……暂时没想到，怎么取改变这个世道……”
年轻人想了想，居然发现自己想要达到让高层人士让渡利益给底层人士的目的，似乎只有发动低层人士和自己一起暴力抢夺的这么一条路子可以走，但这却是彬彬有礼的他完全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所以，既然做不到，你之前讲的那些话就是些屁话！”
苏哲毫不客气的否定了他之前的说法，然后告诉他说：
“既然我们没法改变目前的现状，那就只能转移那些怀有不满的人的注意力了。为了不让他们无处宣泄自己的怨气，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你难道不觉得让他们把无穷无尽的精力，拿去辩论斑马是黑底白条纹还是白底黑条纹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其实要更有意义得多吗？”
突然有点明白了自家这个小市长引导市民搞辩论的用意，年轻人折服了，感叹自己还是眼界不够，很多事情没有看透。
当然，苏哲忽悠他的这一大通意义，只是占比很小的一部分表面说辞，他真正想干的，肯定还是借助辩论去收割市民们的灵气。
在言语上把自己这个刺头部下杀得人仰马翻，苏哲满意的靠到了自己的皮椅上，然后抱着手，问他说：
“虽然你想得简单了，但怎么说呢，你这样愿意思考的年轻人，我还是挺欣赏的。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小市长问自己的名字，年轻人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回答他说：
“我叫康德，全名是康德·唐·坎贝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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