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奇怪，芒卯刚想清楚离开盐氏，困意就涌上来。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实在撑不起软绵绵地眼皮，转眼间就陷入沉睡中。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人一边敲门，一边轻呼大人。他应了一声，听到一道喑哑却清楚的声音。吱呀一声，一道人影闪了进来，门又被关上。
“卑将拜见大人！”
来人单膝跪在地上，芒卯就知道他是谁了。“魏……呃——，”他用力清了清嗓子，音调越来越清晰准确。“魏殇，你找本将军有何事？起来说话。”
“谢大人。”魏殇站起来，看了看躺着不动的芒卯，腔调中隐藏着深深的戒备，“卑将没有什么紧急之事，只是担心……担心……”
“担心什么？”芒卯的眉毛抖了抖，不悦地问道：“你什么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
深吸一口气，魏殇说出了心中的顾虑，“卑将一天没有见到大人的身影，担心大人遭了齐人的毒手。”
“哈哈——，咳咳——，”芒卯笑了两声就咳嗽起来，被人用棍子打了一顿的疼痛又传遍全身。“你告诉本将军，齐人为什么要害本将军？”
“卑将只是感觉齐人对咱们太过客气了，客气的有点儿不对劲儿，可卑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让本将军说你什么好？”芒卯撑起身子，指了指魏殇，“别人对你太好，你反而怀疑别人暗怀鬼胎。本将军问你，如果齐人对你不客气，你会怎么想他们？”
魏殇挠了挠脑袋，答不上话来，眼中的疑惑却没有散去。看到部将的样子，芒卯翻了翻白眼，转移了话题，“你说一天没有看见本将军，本将军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
“酉时四刻。”
“这么晚了？我究竟睡了多久？”芒卯喃喃自语，心里想着一天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大人，卑将斗胆问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返回大梁？”
芒卯转向魏殇，好像不认识他似的。他茫然地端详了魏殇四五个呼吸，游离的目光聚在部下的脸上。“传本将军命令，今晚将士们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一早待本将军向薛公请辞之后，即刻返回魏国。”
对齐人心存芥蒂的魏殇十分高兴，中气十足地喊道：“是，大人！”
“才这么几天就思念家中的媳妇儿了？”芒卯看着魏殇脸上的笑容，跟这位比自己要大上三五岁的部将开了个玩笑。
喜悦的笑容戛然而止，羞赧之色浮现脸庞，魏殇又挠了挠头，嘿嘿傻笑起来。“大人，要说不想那是假的，但也没有那么想，嘿嘿——”
芒卯笑着摇摇头，从腰间摸出最后一颗珍珠，扔向魏殇，后者慌忙伸出双手接住。“魏殇，本将军猜想你们原本打算在盐氏买些特产送于家人。然而这里的商铺十不存一，早就被洗劫一空，这个愿望怕是落空了。这颗珍珠就送于你，你拿回去送给媳妇儿吧。”
魏殇看看手心里洁白的珍珠，舔了舔嘴唇，抬头说：“大人，卑将怎么能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请大人收回，卑将承受不起。”
“真啰嗦，让你拿着就拿着！”芒卯故作生气地瞪了一眼魏殇，“这算是本将军向你表达感谢，感谢你一路上不辞辛苦，任劳任怨，助本将军顺利完成大王交待的任务。别愣着了，赶紧收起来。”
“大……卑将谢过大人！”
魏殇低下头的一瞬，芒卯看见了他眼中闪现的火花。一颗珍珠和一颗滚烫的心，孰轻孰重？
“芒大人，您起来了吗？薛公有请。”
一道陌生的声音陡然响起。魏殇挺直身子，右手按在了剑柄上，转身挡在芒卯身前，脸上的戒备之色清晰可见。芒卯也直起身子，蹙起眉头思索门外之人是谁。
“芒大人，薛公派我请您赴宴。”
又换食客了？芒卯断定没有见过门外的人。薛公确实万分热情，但你有数不清的门客，而我却只有一个人。芒卯的眼神坚定下来，朝门口喊道：“请回告薛公，容在下穿好衣服，稍后就到。”
脚步声远去，魏殇松开手，焦虑地说：“大人……”
芒卯抬手阻止了他，“魏殇，别忘了本将军的命令。”感觉到部将仍在望着自己，他看向魏殇，“纵然薛公盛情难却，本将军却也不是傻子。好了，你去招呼将士们吃晚饭。”
魏殇似乎没有听见将军大人的话，站着没有动，待芒卯站起来，脚步稳健地走了两步，才不放心地离开。芒卯穿好衣服，眼中的轻松被愁苦遮掩，我该怎么婉拒薛公的盛情？他若再像前两次那般劝酒，我喝还是不喝？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抓起陶盏，苦笑了一下，一口气喝干里面早就凉却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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