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曾经如日中天的秦王府哀鸿遍野，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翌日，数十名长期被胡应维欺辱打压的官员齐齐联名上书，其累累罪名和罪证证据确凿。陈靖大将军上书列明胡应维在七年前的哈勒之战中通敌卖国、欺君误国之事，为哈勒之战中无辜枉死的十万将士正名。本该死去的贤于可汗竟然死而复生，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朝堂上亲自作证。
武昌帝震惊万分，当即命左仆射卢榆彻查此事，扶正黜邪，绳愆纠谬，以平民怨。
皇城死牢。
韩公公亲自端来了武昌帝亲自赐下的鸠酒。不过此时他却静静地站在一侧，冷眼看着地上之人，没有动作。
胡凌珍早已没了往日的雍容富贵、不可一世之态，此时她如疯子那般坐在草席子上喃喃自语，披头散发、失魂落魄。胡凌珍死活不肯服下毒酒，誓要亲眼见李钰和沈翊宁一面才肯安然赴死。
李钰本不愿让她亲身涉步死牢，不过沈翊宁也有一些困惑求解，央求着让李钰带着她一同前来。
李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说道：“胡贵妃有何要事？”
胡凌珍淡淡地抬眸看向眼前的二人，是恩爱的模样，眼中既有不甘又满是徒然绝望：“本宫有话要与你们说，把这些没根的老东西赶出去。”
李钰眉眼微蹙，正要拉着沈翊宁转身离开，又听到胡凌珍冷笑了两声：“走了的话，你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韩公公抿抿唇，正要回话，却已被李钰打断：“韩公公，劳烦你们先出去，本王会如你所愿的。”
韩公公转了转精明的小眼珠子，他只有一个目的，定要亲眼看着胡贵妃喝下鸠酒，他只好先恭敬地退了出来。
胡凌珍冷哼一声，朝沈翊宁挥了挥手：“你，你蹲下来。”
李钰皱了皱眉，拉着她一同蹲下身来。
胡凌珍指了指自己过于苍白的面容，眼中毫无波澜与生机：“你能解开它吗？”
沈翊宁仔细瞅着她的苍白惨淡的面容，如此贴近之时，她终于闻到她周身传来淡淡的却古怪的幽兰香气。
“终究都是一死，你为何还要执着于解开它？”沈翊宁不解问道。
胡凌珍自嘲地笑了笑：“听说这种邪术会带着我下地狱让我永世不得超生，我不要，我要与维郎早日团聚，来生只做不羡鸳鸯只羡仙的恩爱夫妻。我原本只是胡家不受宠的庶出女儿，而他是身份高贵的大房嫡长子。因为我长得貌美多娇，胡家人就把我送入了大明宫。其实我与他、我们二人早已情投意合，无奈被生生拆散。”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入宫以来，她很快便得了恩宠，从前她不明白，以为那九五之尊是真心喜爱她的。可是三年后，一位崔家娘子入了宫，李鸿便再也没来过她的殿中。仅仅入宫一个月，那位崔娘子就成了仅在皇后娘娘之下的淑妃娘娘，宠冠后宫，经久不衰。
沈翊宁从衣袖中取出药瓶递给她，小声说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服下了驻颜虫的解药，你的面容会瞬间衰老十几岁，面黄枯瘦，溃烂颓败。”
胡凌珍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嘶哑出声：“怎、怎么可能，原来你、你都知道......”
她同情地看着她，无奈说道：“我很早就知道了，驻颜虫能让女子的容貌恢复如新、白皙透亮。可是它们靠吸吮女子的阴精而活，最终到头来只会反噬自身，自食恶果。”
胡凌珍毫不犹豫地服下解药，不过一会，她的面容开始扭曲皲裂蜕皮，她痛苦地吐出一口污血。遽急地缓过气来，再次抬起眼眸时，她的面容顿时苍老枯黄了几分，猫爪子抓扒过的血痕狰狞地盘梭在脸颊下方，像极了恶心污浊的猩红蜈蚣。
胡凌转头看向李钰，用细如苍蝇的声音说道：“我心事已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你从小就聪颖过人，你大概也怀疑过吧，淑妃娘娘是否是被毒死的。”
李钰猛地抬眸，望向她哭得红肿却依旧锐利的一双丹凤眼，不知其中掺杂了多少真假。他沉声说道：“莫不是胡贵妃在贼喊抓贼吗？”
胡凌珍扬起头，肌肤下的猫爪抓痕更是凶神恶煞，她肆无忌惮地大笑，满脸癫狂道：“当年，我刚进宫时并不得宠，那日不知为何我在御花园里吟了首梅花的诗，那狗皇帝竟然就让我侍寝了。再过了三年，狗皇帝就亲自领着崔璇入了宫，她直接就成了一人之下的淑妃娘娘，宠冠六宫，羡煞旁人。侍寝之时，我能听到他的呓语，你知道他在喊什么？哈哈哈哈，喊得是璇儿、璇儿......我那时才知道，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替身。我羡慕呀，我嫉妒呀，我恨呀......我真想亲手杀了她，可是、可是我做不到呀......”
她说着说着便开始低声哽咽起来：“因、因为她、她是在这红墙深宫里唯一、一个不曾在我失宠时欺辱过我的人。昭庆殿的噩耗传来之后，我曾经去看过她，她虽然已经被抹上了厚厚的新妆，我还是看出来了，她的唇角边缘是微微发黑的。我曾经亲手毒杀过这么多人，我当然知道，那是服下了毒药的症状。”
李钰的手微微颤栗，眼眸幽深阴鸷，似要将那下毒之人碎尸万段。沈翊宁皱了皱眉眼，昭庆殿，这个名字怎么如此熟悉，似乎在何处听到过。
“你、你可知是何人下的毒？”李钰紧咬着牙关，面目悲痛地问道。
胡凌珍大松了口气，坦然道：“我不知道。该说的我说完了，从此也没什么可牵挂留恋的，去唤那没根的老东西进来。”
胡凌珍看着手中的鸠酒，目光一片清明平静，她朝着胡家大宅所在的东南方向庄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阿娘、维郎，凌珍来陪你们了。她决然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杯落地之时，她的瘦削五指紧紧拽着喘不上气的胸口，喷出一口鲜血，轰然倒地。
临死之际，她的眼眸死死盯着上方满是灰尘的小小窗柩上的点点微光，水流花谢，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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