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公公微松了口气，命两位小太监用简陋草席裹着胡凌珍的疮痍尸首出去，只道要尽快回禀圣人便退下了。
沈翊宁看着地上的斑驳血迹，黯然伤神。怎么说胡凌珍也曾经是武昌帝宠爱万分、捧在掌心上呵护的女子。将死之时，武昌帝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剩下一张草席和一抔黄土与她同眠，真是令人唏嘘万分。
自古帝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呀。
她穆然看向李钰，振振有词道：“王爷，若是你日后也厌弃了我，你该如何处置我？”
李钰有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坚实道：“莫要说什么浑话。我与父皇不一样，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会明白我的真心的。”
李钰拉着她慢悠悠往外走，却不是去往宫门的方向，而是往大明宫内宫方向走去。
她不解地望着他：“王爷，我们是要往何处去？”
李钰领着她继续往里走去，神神秘秘道：“跟我来，稍后便知。”
昨夜的大明宫经历了叛军的洗礼，整座宫殿都弥漫在一股凄厉惨淡之中，宫人们皆身穿素色衣裙，屏气凝神地行礼问安，眼神肃穆，生怕一不小心就小命不保。两旁的殷红高墙巍然耸立，沈翊宁只觉得格外刺眼，似在明目张胆地耀武扬威，也似在铁面无情地刀割流血。
两人终于在一处宫殿前停下。此处不似前庭那般整洁如新，两旁的杂草树枝肆意生长，应该已有很长的时间无人打理过，颇有荒凉颓废之感。此时一阵寒风拂过耳旁，沈翊宁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爷，这里是？”沈翊宁不解问道。
李钰望着面前的大殿，目光凛然朦胧，似有千万般心声难以倾诉。
“阿宁，这是我母亲生前住过的宫殿昭庆殿。”
她抬眼望去，只见宫殿上方早已残破不堪的金框表字——昭庆殿。她心下一惊，怎么又是昭庆殿，她从前到底是在何处听过这个熟悉的名字？
李钰领着她往里走出，褪色发霉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层厚灰徒然抖落，耳边是吱呀吱呀的木头声响。
名贵的檀木桌椅，发黄的玉色床帐幔帘，精致积灰的瑬银妆匣盒子，摆放整齐的书架子，殿中的物品皆是原封不动地摆放着，仍旧是十七年前的模样，不过徒增了漫天的黄土灰尘和凄凉寒风。
李钰闷声道：“从前有宫人扫洒时不慎摔碎了床架子上的一个花瓶，父皇勃然大怒，狠狠惩罚了那两位宫人，从此再也不让宫人们随意踏进昭庆殿半步了。”
原来如此，武昌帝还当真是爱淑妃娘娘爱得痴狂。
李钰继续领着她穿过殿内，两人来到了后院。后院同样是杂草丛生，树枝杂草肆意生长，无人打理过。不远处还有一个堆满了绿藻的碧色小湖子，小湖子前是个凉亭，凉亭的四柱木痕微现，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
李钰不肯让她到凉亭里面去，柔声道：“年久失修，怕有危险。我隐隐约约还记得，小时候我不爱读书，母亲最喜欢抱着我去那凉亭上乘凉，喂我吃几口清甜爽口的桂花冰糕，哄着我好好读书认字。”
沈翊宁兴致勃勃地拉着他的手臂，绕着凉亭逛了一圈，哑然笑道：“原来铁面王爷还有如此调皮不听话的时候。”
她环着李钰温热坚实的臂膀，慢悠悠地散着步，微风徐来，方才在地牢里的苦闷不虞也略微吹散了些。
她霍然停下脚步，神色古怪地注视着一旁的某处杂草堆。
李钰注意到她的异样，温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古怪？”
沈翊宁朝他指了指某一处的杂草堆，拉着他往那处寻去，朗声问道：“王爷，我看小院四处都种了花花草草，怎么那一处就空了出来？”
李钰也察觉出了异样，此处不应该是空着的。
两人一同蹲下身查看，此处的树木花草似是早已被连根拔起，周围的野草树枝肆无忌惮地蔓延过来，早已将这一片空缺遮挡得严严实实。若不是沈翊宁细瞧，还当真是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王爷，你可还记得此处曾经种植过何种花花草草吗？”
李钰冥思苦想了一会，可惜当时年纪太小，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某种胭脂粉红、艳丽缤纷的花树。
苦思无果，李钰的眉眼越发浓愁。沈翊宁伸出芊芊葱指，轻柔地抚了抚他额头的褶皱，转身环住他的健硕腰身，安慰道：“王爷，无事的，我们可以去寻从前在昭庆殿当值的......”
当值的宫人，她猛地一惊，骤然抬眸望向他，欢欣雀跃道：“王爷，我、我想起来了，我从前听到过昭庆殿这个名字。我们、我们先回王府。”
甫一回到王府，沈翊宁连忙唤来康小井。
“小井，你可还记得，从前我们二人在骊山的万庆园，那次深夜我们偶遇到了那两位宫人，一个小娘子和一个疯疯癫癫的姑姑？”
康小井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因为那个疯癫姑姑，他记得十分清楚。
她迫不及待地继续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当时那小丫鬟说过，那位荭兰姑姑年轻时是在哪里当值？”
康小井抓手挠心地回忆着，有些犹疑道：“夫人，好、好像是什么昭什么殿，我也记不太清了。”
沈翊宁看向李钰，确信地颔首：“没错，那痴癫的姑姑曾经在昭庆殿当值，那夜她不停地磕头不停地说对不住，还不停地说道什么娘娘什么王爷，满嘴胡话，我怕会牵连我们二人，打断了她的满口胡话，没有再让她说下去。”
“为免打草惊蛇，我会先派人暗自去查探一番。”李钰顿了顿，微微颔首望着她，柔声说道，“阿宁，谢谢你。”
沈翊宁扯了扯他的素色宽袖衣袍，娇声说道：“你知道就好。”粲然一笑，转身一溜烟小跑回了听竹苑。
楚王府。
王府中央是一处人工湖心亭，亭子四周的白色薄纱妙幔随风飘扬，颇有瑶池仙境之感。亭中有一个男子衣袍散乱半开，白皙光滑的胸背一览无余。他的一只腿随意地搭在地榻上，懒懒散散地依靠在地榻的软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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