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问完,钱谦益却是重重一声哀叹,撩着袖子擦了擦眼角,略带哭腔道:“罪臣心中有愧,日日自省,不敢舒心。”
“那你自省出了什么,说来听听。”
“额......南都倾覆,罪臣未能继忠贞之节,承刚烈之风,屈膝投降,实在可耻。”
“钱先生可是文人领袖,东林魁首,清名盛誉,远播南北啊。”
“罪臣有愧大明社稷,再无颜面面对天下士人,只想再见殿下一面,聊表心志,便一死以谢天下。”
钱谦益伏在地上,哭哭啼啼道。
朱常淓站起身来,走出了亭子,站在了钱谦益面前,笑问道:“那你为何活到现在?”
“这......罪臣......罪臣......”钱谦益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紧张的直哆嗦。
这般模样,就连一旁的李宝眼中都稍显厌恶之情。
钱谦益低着头,眼珠子左右晃动着,不敢面对朱常淓那犀利尖锐的目光。
“这亭子后的池塘,比钱尚书家中池塘的水要温热一些。”
朱常淓站的笔直,双手背后,藏在袖袍之中,风轻云淡地说道。
钱谦益愕然抬头,瞄了一眼潞王,只见月光下,潞王挺拔的身姿,是那般的威严。
他听懂了潞王的意思,看来自己当时想要跳水自尽,结果未遂的事情被潞王知晓了。
钱谦益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就像是要从胸膛中迸发出来一样。
见钱谦益迟迟没有动静,李宝主动走上前,躬身说道:“钱先生,请吧。”
尖细的声音,客气的微笑,令钱谦益毛骨悚然。
恐惧,已经使他双腿无力,见状,李宝伸手去搀扶。
钱谦益扭头看向朱常淓,眼中充满着求饶的目光。
就这样,李宝将钱谦益拉拽到了池塘边。
清澈的池水中,倒影着一轮明月,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残花落叶。
钱谦益忽然迅速转身跪地,冲着朱常淓道:“殿下,罪臣已经把辫子剪了,头发也留出来了,再给罪臣一次机会吧!”
朱常淓没有理会,仰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钱谦益痛哭流涕,还想再分说几句,毕竟当初南京沦陷的时候,谁又能想到大明的藩王里,还能出一个潞王这样的明主呢。
他心中后悔极了,不过不是后悔当初向鞑子投降,而是后悔自己那日为何要出游秦淮河,结果落到了明军手中。
李宝没有给钱谦益机会,忽然出手猛猛一推,防备不及的钱谦益尖叫着落入了池水之中,开始拼命的扑腾起来。
钱谦益不会水,下意识的呼救,结果池水不断的从口鼻中涌入,强烈的窒息感令他恐惧到了极点,手脚开始不听使唤。
站在岸边的李宝冷眼相看,嫌弃的取出手帕擦了擦手。
没一会儿,池子中便没了动静。
朱常淓转过身,回到了亭子中坐下,手指在石桌上不断的敲击着,似乎在犹豫什么。
李宝站在岸边,看着朱常淓,静静等候着。
“还是捞上来吧。”
“是!”
扑通一声,李宝纵身跃入水中,很快就将钱谦益从水中捞了上来。
这时,远处候命的小内侍见状,匆匆上前帮手。
已经昏死的钱谦益被放在了亭子前的地上,鼓鼓囊囊的肚子看上去装了不少池水。
李宝差人唤来的王府的医官,一番救治之下,钱谦益吐了一地的水,然后长吸一口气,咳嗽着醒了过来。
见自己没死,他先是深深出了一口气,然后爬行到亭子的阶前,向朱常淓重重叩首答谢。
“谢殿下不杀之恩,谢殿下,不杀之恩!”
“水凉吗?”
“凉!”
“凉的过人心吗?”
钱谦益沉默,羞愧的低下了头,他身为大明士林魁首,可却做了降臣,彻底寒了无数人心。
人们尊敬他,他才有这么大的名望,而他,没有用人们给予他的地位与声望去为国尽忠,反而用做投降的资本。
“罪臣知错了,愿以残生,为殿下做牛做马!”
“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钱谦益心中松了口气,只要有事要他做,他就能权且保住性命了。
他知道,潞王不杀他,并不是心善,而是需要用他做事。
“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本王任你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嘉兴府等处。”
钱谦益一愣,有些发蒙,他还以为是什么极为棘手的事情,没成想是巡抚一府之地。
他不禁疑惑起来,嘉兴府发生了什么,还需要专门派员巡抚。
这时,几名内侍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钱谦益一看,竟然是官服与关防印信,心中不禁十分震惊,看来这事,不是一般的急。
“连夜赶往嘉兴坐镇,全力配合那里正在做事的官员,明白了吗?”
“罪臣明白,请殿下放心,臣必竭尽全力,不敢有失。”
“起来吧。”
“谢殿下。”
钱谦益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看向了那火红的官袍,以及那颗铜制关防,并没有太多激动,反而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这样已经名声有污的人,巡抚地方,真的合适吗?
“那......臣这就出发!”
“等等,回去把头剃了,有辫无辫,在心不在头。”
钱谦益被这话吓得脸色惨白,看着朱常淓平静深厚的眼睛,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天威。
为官这么多年,皇帝见过,藩王也见过,可从没有人能给他带来这样的恐惧与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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