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韩琪的模样,严起恒便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偷走这笔钱粮的是于家,而且这笔钱粮也一定没有送到焦琏军中,或许,焦琏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用账册拍打着手心,若有所思的围着韩琪转了一圈。
韩琪跪在那里,手心中,已经满是汗水。
曾樱与赖垓两人齐齐瞪着他,无形的压力压的韩琪几乎喘不过气来。
内阁大学士蒋德璟与盐运使方以智已经带着人挪到了经历司的公房中,全面清查嘉兴府各乡政务。
府堂之中,只有京营壮卒与曾樱三人。
此刻,已经是寅时末,但整个府衙,无人入眠。
“景渠在为于家做事,嗯,应当是了。”
“但他为了保命,所以偷偷为自己留了后路。”
“这本账册,就是他活命的护身符。”
“他知道的太多,终有一日,他必会被灭口,他一定是料想到了,所以才会这么做。”
“他有妻儿,乃是软肋,所以会出现这样看上去前后矛盾的行为。”
“韩琪,其实你知道的并不多,你只是受于柏谷指挥吧。”
“于英泰是前吏部左侍郎,你想攀龙附凤,拜入于家门下?”
严起恒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每说一句,韩琪就出汗三分。
就像是小刀一般,一刀刀划在了韩琪身上。
眼前的这个刑部主事,每一句都说对了,这让韩琪心中几近崩溃。
他原本想着什么都交待,但是要咬死自己和于家没有瓜葛。
毕竟于家做下的事情,那是会灭九族的,如今事发,他也不想和于家染上关系。
只可惜,一切都瞒不过这个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的严起恒。
“说,钱粮是不是运到了于家!”
曾樱见韩琪还是不肯交待,直接拍案而起,厉声大喝,吓得韩琪再也撑不住。
“我说,我说,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求各位大人开恩!”
“这笔钱粮,当时的确是运到了军中。”
“只是......”
韩琪面无血色,欲言又止,嘴唇也开始发青,看上去害怕到了极点。
面对曾樱和赖垓杀人般的目光,韩琪支支吾吾了半天。
严起恒低眉哀叹一声,他已经猜到了真实情况。
“只是,这个军中,不是我大明军中吧。”
“钱粮,被送到了当时入寇苏松的清军手中,可对?”
韩琪无比惊讶地抬起了头,眼前这个人,真是料事如神,简直是宋慈再世,狄公复生。
同样被震惊的,还有曾樱和赖垓,两人目瞪口呆,只觉得胸膛几乎要炸裂。
片刻,韩琪丧气的垂下了头,似乎是想通了,口中说道:“前后两批,全都送到了松江府。”
“接收的是鞑子参领蓝拜,当时运送的盐兵,都在松江府被灭口了。”
“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要送给鞑子的,每次带队的也都是于家的人。”
“我还是后来安排了眼线尾随,才发现与他们交接的是鞑子。”
“于家......”
韩琪话还没说完,就见曾樱上来一脚飞踹,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赖垓也面色铁青,强忍着没有动手。
“用我大明之膏血,讨鞑虏之欢心,资敌卖国,枉为读书人!”
“于家......于家......本官必要将其满门抄斩,为战死苏松的将士和殉难的百姓报仇!”
“不杀,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曾樱曾经做过巡抚,督率过兵马,深知士卒之悲苦,此时此刻,再难抑制心中情绪,火气喷薄而出。
赖垓被气的苦笑连连,心中只觉得无限悲哀。
这些人,过去鱼肉百姓,现在又拿着民脂民膏去资敌。
更可笑的,于英泰是大明的读书人,是大明的进士,是大明的吏部左侍郎!
食国之禄,为国分忧,可是于家在干什么?
严起恒摆摆手,韩琪被押了回去,曾樱气的久久不能平静。
赖垓坐回了椅子上,火气难消。
“熬了许久,都回房眯会儿吧。”
“稍微歇会儿,咱们再商量怎么动手。”
“我现在命人去给朱御史传话,让他率部返回府城。”
严起恒语气凝重的向着两人说道。
于家的罪责,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不由分说。
只是,平湖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尚且不得而知,行动还需谨慎。
毕竟于家在平湖经营已久,名声又盛及苏松嘉杭等处,在士林名流,官宦豪绅之中,是前排的存在。
动于家,就相当于彻底撕破了朝廷与这些人之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
曾樱和赖垓都明白严起恒的意思,再加上的确十分疲倦,于是各自返回房间中,小憩片刻。
严起恒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榻上,神思纷飞。
嘉兴是这样,其他的州府呢?
若是朝廷与这些人翻脸,潞王殿下,真的能顶得住压力吗?
当年的范仲淹,王安石,还不是因为天子顶不住压力,新政失败,人亡政息。
不知何时,严起恒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几声鸡鸣传来,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不久,差役敲响了严起恒的房门。
严起恒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缓了一下,问道:“几时了?”
“回大人,辰时了。曾大人请您往堂中议事,说是朝中来了人。”
“朝中来了人??”
“小的听说是新上任的巡抚大人。”
巡抚?
严起恒匆忙起身,打开了房门,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快步往府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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