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江西就是福建的屏藩,按照常理,援赣就是保闽。
可是父亲却反其道而行之,这让郑森十分不解。
他一度怀疑,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目光不够长远,看不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周瑞听了郑森的话,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随后化为了一声哀叹。
“你要记得,你们吃的不是大明朝廷的粮饷,而是伯爷的!”
“你郑森,是南安伯郑芝龙的儿子,永远姓郑!”
“你是伯爷最看重的儿子,未来未尝没有接手郑家势力的可能。”
“还是听伯爷的话,不要忤逆于他。”
周瑞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他知道郑森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做出这样的举动,倒也是能理解。
但他是郑芝龙的儿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怎么能违背纲常伦理?
“我没有忤逆之意,难道周叔伯看不出赣南之重吗?”
“赣北已丢,若赣南沦陷,我闽地岂能独善其身?”
“兵者,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局成于微末,胜败决于细节。”
郑森直抒己见道,还是觉得父亲的决定,是错误的。
他的心中,还关心着大明国祚的存续。
“大木啊大木!算叔伯求你了,撤回宁化,老老实实的听从伯爷的安排吧。”
周瑞见郑森坚持己见,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他从小看着郑森长大,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他也不想看着郑家父子两人生出嫌隙。
“撤军?我驻守安远寨,有何不可?这里可是我汀州治下。”
郑森惊奇地问道,安远寨本就是汀州的地方,驻军在此,乃为常事,为何要让他撤回宁化?
面对郑森投来的质疑目光,周瑞眼神忽闪,面色犹豫。
郑森察觉有异,双眼瞬间一眯,缓缓向前两步,神情也冷峻起来。
他似乎从中嗅出了不寻常的气味,周瑞对他从小都是有话直说。
可现在却是吞吞吐吐起来,实在是反常。
堂中的诸将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接连站起身来,齐齐看向了周瑞。
“唉!大木,交出兵权,老夫带你们撤回宁化,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叔伯,咱们从来都是交心之言的。”
周瑞抬眼,看了看已经长成英俊青年的郑森,甚是怀念当初陪护他的日子。
郑森确定,一定是有什么大事,令周瑞难以启齿。
犹豫了半天,周瑞忽然狠狠拍了拍厚实的桌案,长叹一声,开口道:“伯爷,他要降清!”
轰~
这句话,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狠狠地冲击了郑森的脑袋。
堂中诸将,也是目瞪口呆,失神无言。
堂中一片寂静,呼吸可闻。
郑森的心中,就像是海澜蔽日,不周倒塌。
怪不得父亲不许援赣,怪不得不让驻军安远寨!
为什么?为什么要降清啊?!!
我闽地有控弦之士二十万,有横海蛟龙上千艘,怎可俯首降虏!
想我郑森,自幼有冠军之志,长驱虏骑三万里,勒名燕然扫胡氛。
满怀报国之志,而今却有志难酬!哀哉,悲哉!
“为什么?”
郑森缓缓摘下了自己的亮银凤翅盔,语气苍凉地问道。
他的眼角,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周瑞神色痛苦,闭眼扭头,答道:“洪承畴许了三省王侯之位,连月劝降书信不绝,又赠金银数车,佳丽百十。”
“伯爷本未动心,可洪承畴言辞犀利,威逼利诱。”
“又使人策反你的几位亲叔伯,皆许以高官厚禄。”
“就连二公子和三公子都动摇了。”
“如此手段之下,伯爷又岂能坚持的住?”
郑森明白了,原来是洪承畴搞的鬼!
这是在分化郑家,策反自己的几位亲叔伯,来逼自己的父亲做出选择。
若是父亲坚持不降,很可能会导致郑家四分五裂,内部大乱。
当然,他其实也明白,洪承畴许诺的三省王侯,父亲定然是有所意动,否则也不会连月互通书信。
洪承畴,好厉害的手段,远交近攻用的是炉火纯青。
攻赣招闽,导致江西无援,独自支撑。
无论最后父亲降不降,只要拖到他攻占江西即可。
到那时候,降不降,对于洪承畴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几十万大军解决不了的事情。
“父亲啊,父亲!”
郑森真想骂一句糊涂,可是子不言父过,胸中郁闷,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换作是他,又何惧郑家分裂,有大军在手,不论是何人敢叛,皆可踏平!
只是他了解自己的父亲,虽有枭雄之志,却无争霸之才。
虽对外心狠手辣,却对内妇人之仁。
他是个合格的父亲、丈夫、兄长,却不是合格的家主、统帅、明臣。
“郑彩那孩子冲动,去了与几位叔伯理论,却不想被打了板子,现在被关在了南安伯府闭门思过。”
“大木,说实话,周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自幼看着你长大,我深知你的性子,打小就明辨是非,颇有主见。”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可是现在郑家,还不是你说了算。”
周瑞走下堂来,双臂搭在郑森肩膀之上,语气沉重,神情落寞。
他也劝过南安伯,可是并无效果。
郑芝龙已经明确回复了洪承畴,将于年后率郑家上下,正式向清廷投降。
现在去往九江的使节,正在路上。
“周叔,他可是大明的南安伯啊,吃的是大明的水,受的大明的恩,怎可如此背主弃国?”
“他日青史之上,我郑家必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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